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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衙。
朱漆的大門敞開著，門前象征威嚴的石獅子，嘴角都仿佛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墨香與木頭朽爛的混合氣味，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等待著它的新主人。
孔長瑞一身嶄新的石青色知府官袍，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
這身官袍，是宮裡連夜趕製出來的，料子是頂級的雲錦，上麵用金線繡著獬豸補子，威風凜凜。
可他身上那股子在西山烈日下暴曬出來的泥土氣息，卻怎麼也洗不掉，與這官袍的矜貴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他非但不覺得違和，反而很享受這種感覺，這身官袍是陛下賜予的鎧甲，而那泥土氣，才是他力量的根源。
他身後，李文博、張元等人，也都換上了嶄新的官服，一個個昂首挺胸，眼中帶著幾分初入官場的銳氣與忐忑。
他們就是那把被皇帝磨礪出鞘的刀，今日，要來斬斷這京城盤根錯節的亂麻。
然而，當他們踏入府衙的那一刻，一股無形的、冰冷的牆，便迎麵撞了過來。
府衙寬闊的院子裡，黑壓壓地站著數百號人。
書吏、衙役、仵作、庫丁……
他們穿著各色服飾，神情卻出奇的一致。
冷漠。
麻木。
甚至，還帶著幾分看好戲的輕蔑。
那數百道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孔長瑞一行人的身上，沒有半分對上官的敬畏，隻有赤裸裸的審視與排斥。
他們就像一群盤踞在此地多年的老狼，冷眼看著幾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闖進了自己的地盤。
孔長瑞的目光掃過他們，心中一片了然。來之前，陛下就曾提點過，這順天府衙，是藏汙納垢的百年老巢，裡麵的水，比護城河還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文博年輕氣盛，當即就皺起了眉頭，握著腰間刀柄的手緊了緊。
孔長瑞卻麵色如常，隻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讓人看不懂的笑意。
他徑直穿過人群，走上大堂，在那張蒙著一層灰塵的太師椅上，拂了拂袖子，坦然坐下。
他粗糙的指節輕輕敲了敲光滑的紫檀木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
“咚！”
驚堂木被重重拍下。
堂下數百人，這才懶洋洋地跪倒一片，有氣無力地喊道。
“參見大人。”
那聲音稀稀拉拉，充滿了敷衍。
李文博氣得臉都青了，正要發作，卻被孔長瑞一個眼神製止。
孔長瑞環視堂下，目光平靜，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本官孔長瑞，奉陛下之命，出任順天府知府。”
“廢話不多說，本官上任，第一件事。”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
“清查府庫存糧，盤點往年卷宗！此乃陛下欽命，三日內必須理清，上報中樞！”
此言一出，堂下瞬間安靜下來。
那些原本還帶著幾分懶散的胥吏們，眼神都變了。
來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就燒到了他們的命根子上。
一個留著山羊胡，穿著戶房主事服色的半百老頭，慢悠悠地站了出來，對著孔長瑞一拱手，臉上掛著假惺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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