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了連番的血腥清洗和朝堂震懾之後,崇禎皇帝終於將目光重新投向了京師的防務根本——京營。他早就想親自去看看,在英國公張世澤的整頓下,這支曾經形同虛設的禁軍,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
這一日,他帶著張世澤、董琦等少數隨從,來到了京郊的宣武校場。眼前的景象,讓他緊皺多日的眉頭,終於稍稍舒展了一些。校場之上,數千名士兵正在分隊操練,雖然動作尚顯生澀,隊列也談不上嚴整,但至少人人衣甲齊全,精神麵貌也與之前判若兩人,呼喝之聲,倒也有了幾分軍旅的肅殺之氣。
“英國公費心了。”崇禎看著眼前初見成效的訓練,心中稍得平複。他對比著之前吳襄掌管京營時的混亂與推諉,越發覺得易帥之舉無比正確。“張世澤,確是比吳襄之流,更值得信任和重用。”
校場的另一側,則是一番更為熱鬨、也更顯混亂的景象。幾張長桌一字排開,後麵坐著提筆登記的書吏,幾名京營將校正扯著嗓子大聲吆喝著招兵的條件,桌前則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令人矚目的是,排隊等候的,幾乎清一色都是拖家帶口、衣衫襤褸的流民。他們臉上刻滿了風霜和苦難,眼神中卻又帶著一絲期盼和渴望。
“陛下隆恩!入選京營者,每日兩餐,管飽!供住宿!當場預發兩月餉銀!另有全新衣甲發放!”將校的喊話極具誘惑力。
崇禎看著這熱烈的報名場麵,又看了看張世澤擬定的優先招募條件:有家眷者優先可作人質,不易逃跑);麵相憨實者優先看著老實,不易生亂);手有厚繭者優先證明能吃苦耐勞);操外地方言者優先減少京城地頭蛇、兵油子混入的可能)。
“招募了多少人了?”崇禎問道。
張世澤躬身回稟:“回陛下,臣遵旨,優先招募流民青壯。隻是……如今京畿左近,人心惶惶,應募者雖眾,多為流民,良家子弟甚少。臣唯恐兵員不足,故而稍稍放低了些要求,隻要身家清白、有家眷在側、尚能持械者,基本都已錄用。目前已招募新兵二百餘人,僅少數老弱病殘者被剔除。”
崇禎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現在不是挑三揀四的時候,有人肯來當兵,肯為朝廷賣命,已是萬幸。“很好,繼續招募,兵力要儘快充實起來。”
隨即,他又對張世澤和董琦下達了新的指令:“光招募還不夠,必須有效管理。朕意,仿效前朝舊製,結合當下實情,新設‘兩團營’。”
“其一,名曰‘幼軍營’。將此次招募新兵家眷中,年十二至十六歲的男童,儘數選入此營。包吃包住,每日安排識字、算術,更要著重向他們傳授忠君報國、明辨是非之理!此營不作實戰之用,但要給朕培養出一批絕對忠誠、可堪造就的後備軍官!”
“其二,名曰‘甲子營’。將此次招募的成年流民,以及……從京師各處牢獄中,挑選那些罪不至死、尚有勇力、願意戴罪立功的囚犯,統一編入此營!此營成分複雜,善惡混雜,管理難度極大。”他看向董琦,“董琦,朕命你為這甲子營提督!給你便宜行事之權!朕不求你立刻將他們練成精兵,但朕要你確保,戰時他們必須絕對服從命令!若有不從,立斬無赦!”
董琦精神一振,立刻領命:“臣遵旨!定不負陛下所托!”隨即他又懇求道:“陛下,此營皆亡命之徒,尋常手段恐難彈壓。臣懇請陛下,能否從大內或禦馬監中,借調五十名武藝高強、手段狠辣的大漢將軍,以助臣整肅軍紀,殺雞儆猴?”
“準!”崇禎毫不猶豫,“你去找方正化,讓他給你挑人!”
就在崇禎緊鑼密鼓地整頓京營、試圖在京師周邊建立起一支可戰之兵的同時,朝堂之上的氣氛,卻依舊壓抑得令人窒息。
皇帝近期的鐵腕手段——杖殺大臣、誅連族人、重開廠衛、強行“募捐”、乃至不經內閣直接任命軍官、設立新營——樁樁件件,都讓那些習慣了按部就班、講究“朝廷體麵”的文官們感到震驚、憤怒和恐懼。尤其是皇帝幾乎將所有政務都繞開了內閣,隻與王承恩、方正化、李若鏈以及新任首輔魏藻德等少數心腹商議的做法,更是讓群臣感到自己被徹底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
對新任首輔魏藻德的怨氣,更是達到了頂點。許多官員私下裡將他比作前朝禍國殃民的奸相嚴嵩,認為他為了個人權位,不惜諂媚君上,助紂為虐,徹底背叛了士大夫階層。甚至已經有人在暗中串聯,謀劃著如何將這位“閹黨走狗”拉下馬。
然而,崇禎對此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樂見其成。麵對任何敢於質疑或反對的聲音,他的回應都簡單而粗暴:言官上疏彈劾張世澤或董琦用刑過酷?好,即刻給張、董二人加官進爵以示嘉獎!禦史風聞言事批評廠衛擾民?好,立刻將此禦史革職查辦,家產抄沒!甚至有幾次在朝會上,有官員言語稍有不敬,便被侍立在殿上的大漢將軍當場拖出,按在地上就是一頓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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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幾次三番下來,朝堂之上徹底失聲。官員們人人自危,能稱病不朝的便稱病不朝,實在躲不過的,也隻是低頭默立,絕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詭異的是,朝堂上下一片肅殺,人人自危,京城的普通百姓,對於這位行事“乖張酷烈”的皇帝,評價卻出人意料地高。永免三餉的恩旨早已傳遍大街小巷;怒抄國丈府邸、嚴懲貪官汙吏的舉動,更是被編成了各種評書段子,在茶樓酒肆間廣為流傳。百姓們不懂什麼“祖製體麵”,他們隻看到皇帝在殺貪官、免賦稅、懲惡霸如被剿滅的回回),覺得這就是他們期盼的“聖君”所為!一時間,“陛下聖明”、“皇恩浩蕩”的呼聲,竟在底層社會中悄然興起。
崇禎的這番“不拘一格”的改革,尤其是設立“團營”的做法,也讓他自己意識到,這似乎與明朝曆史上某些時期的軍製有所暗合。他翻閱典籍,了解到景泰年間,名臣於謙為應對瓦剌入侵,曾選京營精銳組建“十團營”,後在憲宗年間擴展為“十二團營”,一度是京師重要的野戰機動力量。隻是到了嘉靖年間,團營製被廢除,又恢複了三大營的舊製。
“於少保的團營,選的是京營精銳;而朕的這‘兩團營’,一個稚子,一個囚徒流民……雖是效仿其名,內裡卻大相徑庭。”崇禎心中苦笑,“也罷,亂世用重典,危局行險棋。隻要能守住這北京城,保住這大明江山,擔些罵名,又有何妨?”
就在京師在崇禎的鐵腕統治下,經曆著內部的劇烈震蕩與重塑之時,千裡之外的山西代州前線,一場關係到大明國運的血戰,已經持續了二十餘日。
自二月下旬以來,闖王李自成親率十餘萬大軍,猛攻代州,意圖拔掉周遇吉這顆釘子,打通北上寧武關、威脅京師的通道。
麵對數倍於己的強敵,山西總兵周遇吉和他麾下那支剛剛得到整頓和補給的寧武軍,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和戰鬥意誌。他們憑借堅固的城防工事和高漲的士氣,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大順軍潮水般的進攻。儘管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但明軍將士在周遇吉的激勵下,人人死戰不退,與敵軍展開了寸土必爭的慘烈搏殺。
城牆上下,箭矢如蝗,炮聲隆隆,喊殺震天。二十多天過去了,大順軍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折損兵將數以萬計,其中甚至包括兩員跟隨李自成多年的驍將,卻始終未能越雷池一步,被死死地阻擋在代州城下。
李自成暴怒之下,在陣前懸賞萬金,隻求周遇吉項上人頭。大順軍士兵在重賞和嚴令之下,更是如同瘋魔般,一波接一波地向著城頭發起悍不畏死的衝鋒。
而城樓之上,周遇吉身披重甲,麵色沉凝,手中令旗揮動,鎮定自若地指揮著守城作戰。城牆垛口邊,他不時高聲激勵著浴血奮戰的士兵:“弟兄們!守住!我們身後就是寧武關!就是京師!為了皇上的知遇之恩!為了大明的萬裡河山!隨我殺——!”
這位忠勇的邊將,和他麾下的這支孤軍,正在用鮮血和生命,為搖搖欲墜的大明王朝,爭取著最後的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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