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銓終於回來了。這位在天啟年間曾名列閣臣、卻因與閹黨牽扯不清而被東林黨排擠罷黜多年的老臣,在接到崇禎皇帝的起複詔令後,幾乎是馬不停蹄、星夜兼程地趕回了京師。
再次踏入紫禁城,來到皇帝麵前,馮銓的心情是無比激動的。他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罪臣馮銓,叩見陛下!蒙陛下天恩浩蕩,不棄罪臣,召臣回京,臣……粉身碎骨,無以為報!願為陛下效死!”
崇禎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親自上前將他扶起:“馮愛卿快快請起。往事已矣,過去的恩怨是非,朕不欲再究。朕召你回來,是因國事艱難,朝中可用之人寥寥無幾,正需倚重如愛卿這般老成謀國之臣。”他頓了頓,看似隨意地加了一句,“隻是如今這朝局……頗為複雜,有些差事,怕是不太好辦啊。”
馮銓何等精明,立刻聽出了皇帝的試探之意。他毫不猶豫地再次躬身:“陛下但有吩咐,臣萬死不辭!臣此身已是蒙陛下再造,縱是刀山火海,也絕不敢有半分推諉!願為陛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好!有馮愛卿這句話,朕就放心了。”崇禎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指向宮門方向,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煩惱”之色,“那好,眼下便有一樁讓朕頗為心煩之事。承天門外,尚有數百名不知好歹的監生、士子聚集喧嘩,借口‘死諫’,實則衝擊宮門,藐視天威。朕聽著那鼓噪聲,實在是心煩意亂。馮愛卿,你新回朝堂,便替朕去處置一番,將他們驅散了吧。也正好……讓朝中那些觀望之人看看,你馮銓,還是有本事的。”
這無疑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更是一個明確的投名狀。處置聚集的士子,必然會得罪整個士林,讓他馮銓徹底站在“清流”的對立麵。但馮銓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領命:“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崇禎又補充道:“東廠提督王承恩,會‘協助’你處理此事。”
馮銓心中一凜,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這“協助”二字,分量太重了。
就在馮銓領命前往承天門的同時,崇禎的麵色重新變得冰冷。他喚來司禮監掌印太監:“擬旨!”
“罪婦李氏康妃),久居冷宮,仍不思悔改,暗中勾結其弟李善財及逆臣,毒殺太醫,圖謀不軌,甚至牽涉刺王殺駕大案!罪無可赦!著……於冷宮之中,賜三尺白綾,自儘!”
“罪臣鄭三俊,身為吏部天官,內閣輔臣,不思報國,反與逆賊李善財、陳演等人勾結,包庇同黨,證據確鑿!其罪當誅!著……夷其十族!明日午時,押赴西市菜口,明正典刑!”
“李氏在京三族以內親屬,與鄭氏十族家眷,一並查抄家產,男丁斬首,女眷……貶入教坊司!”
“此二案,由東廠、內行廠、錦衣衛、刑部、大理寺五機關聯合辦理!立刻執行!不得有誤!”
一道道飽含殺意的旨意,從深宮中發出,決定了兩個顯赫家族、數百乃至上千人的命運。對於這些被他認定為威脅和障礙的人,崇禎已不再有任何憐憫和猶豫。
承天門外,鼓聲依舊,喧囂震天。
馮銓在王承恩和一眾東廠番役的“陪同”下,來到了門前。看著底下那些情緒激動、言辭激烈的生員士子,馮銓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厲聲訓斥道:“爾等身為聖人門徒,國子監生,不在學宮修身治學,卻在此聚眾鼓噪,衝擊禁門,成何體統?!太祖高皇帝早有明訓:生員不得擅議國政!爾等目無君父,藐視天威,可知罪否?!還不速速散去!陛下念爾等年輕無知,或可從輕發落!”他試圖引用祖製,壓製這些士子。
然而,這些士子早已被連日的對抗衝昏了頭腦,又自恃人多勢眾,背後有“清流”大佬撐腰,哪裡會將馮銓這個剛被起複、在他們眼中早已被打上“閹黨”標簽的人放在眼裡?
“呸!閹黨走狗!有何麵目教訓我等!”
“我等為民請命,何罪之有?!”
“陛下若不除廠衛,我等死也不退!”
汙言穢語,夾雜著唾沫,朝著馮銓和王承恩等人撲麵而來,態度囂張蠻橫至極。
馮銓氣得臉色鐵青,正要再次嗬斥,旁邊的王承恩卻攔住了他,臉上反而露出了和氣的笑容:“諸位學子,有話好說,何必如此激動呢?陛下也是……”
他話音未落,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猙獰!他猛地一揮手,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拿下!!”
隨著他一聲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數百名東廠番役,如同出閘的猛虎,瞬間亮出了他們那標誌性的、令人膽寒的雙刀!沒有警告,沒有驅散,隻有毫不猶豫的砍殺!
“噗嗤!”
“啊——!”
刀光閃過,血光迸現!衝在最前麵的幾個士子,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便已身首異處,或被攔腰斬斷!鮮血如同噴泉般濺射在承天門那朱紅的宮牆和冰冷的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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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屠殺,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那些方才還慷慨激昂、口沫橫飛的士子們,此刻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們如同受驚的羊群,哭喊著四散奔逃,互相踐踏。
“饒命啊!”
“不要殺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求饒聲、哭喊聲、慘叫聲響成一片!然而,東廠番役們卻如同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揮舞著雙刀,無情地追砍著每一個試圖逃跑或反抗的身影。承天門外這片神聖的廣場,瞬間變成了修羅屠場,慘烈無比。
馮銓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血流成河、屍橫遍地的慘狀,臉色煞白,渾身都在微微發抖。他雖然也經曆過官場沉浮,但如此大規模、如此殘酷地當眾屠殺手無寸鐵的讀書人,還是讓他感到了極度的震驚和不適。
而他身旁的王承恩,卻依舊麵色平靜,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冷酷的笑意,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的戲劇。這場屠殺,雖然沒有得到皇帝的明確旨意,但王承恩深知,這絕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結果。由東廠來做這件臟活,主動承擔起屠戮士子的“罵名”,正好可以將皇帝本人從這血腥中摘除出去。
屠殺很快便結束了。廣場上一片狼藉,殘肢斷臂,血流滿地。東廠番役們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現場,搬運屍體。
王承恩走到依舊有些失神的馮銓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低聲道:“馮大人,不必驚慌,也無需介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刁民莠士,自取滅亡,怨不得旁人。”
他看了一眼遠處同樣臉色難看、卻不敢多言的魏藻德他也奉旨前來“協助”),繼續對馮銓說道:“馮大人你看,魏首輔如今在朝中,誰不罵他一句‘閹黨走狗’?可陛下依舊信任他,倚重他,保他富貴無虞。為何?因為他聽話,能為陛下分憂解難!”
“你我,”王承恩的語氣意味深長,“皆是為陛下辦事之人。今日之舉,在外人看來或許酷烈,但隻要能助陛下穩定朝局,掃清障礙,便是大功一件!至於身後的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你我隻需記住一點:忠心於陛下,陛下便永遠是我們的靠山!”
馮銓聽著王承恩這番話,看著遠處被清理的屍體和依舊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心中一片冰涼,但也徹底明白了自己未來的道路——要麼像陳演一樣身死族滅,要麼……就像魏藻德和王承恩一樣,拋棄所有讀書人的矜持和底線,做皇帝手中最鋒利、也最沒有感情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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