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牟文綬、邱磊、楊禦藩三路兵馬從不同方向同時發動進攻的消息,如同三支利箭,接連射入臨清城時,方才還在知州府衙內與黨崇雅虛與委蛇、暗藏殺機的劉澤清,終於徹底慌了神!
他不是傻子。一個牟文綬,一個邱磊,或許他還能應付。但連素有名望、其父威震山東軍界的楊禦藩都動了,而且還是三路齊發,目標直指臨清!這絕不可能是巧合!這背後,定然是朝廷的旨意,是京師那位年輕皇帝布下的殺局!
之前攻打臨清時的那點“功績”帶來的得意,瞬間煙消雲散。他立刻意識到,自己被包圍了,幾乎已無退路!再看看自己麾下那些所謂的“精兵”,大多是些被欠餉逼反的兵痞、或是被裹挾來的流民,平日裡欺壓百姓、搶掠地方尚可,真要與牟文綬、邱磊、楊禦藩這些同樣久曆沙場、且士氣正盛的地方悍將硬碰硬,勝算幾何?他自己心裡清楚得很!
“撤!立刻向南撤!回鳳陽老家去!”劉澤清當機立斷,做出了唯一的選擇。他幻想著,隻要能逃回自己的根基之地鳳陽,憑借家族的勢力和積累,或許還能像湖廣的左良玉一樣,割據一方,另起山頭,做個土皇帝!甚至……將來若是天下有變,自己未必不能逐鹿中原,封王拜爵!想到得意處,他臉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病態的淫笑。
然而,這位“花馬劉”總兵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也低估了軍心潰散的速度。
當撤退的命令下達後,原本就軍紀渙散的劉部兵馬,瞬間陷入了更大的混亂!各營將領各自為政,士兵們爭相逃命,根本毫無組織!一些部隊甚至為了搶奪南撤的道路而自相殘殺!
而臨清城內的百姓,在聽聞“官軍”即將撤離,而“朝廷的王師”指牟、邱、楊等人)即將到來的消息後,非但沒有依依不舍,反而如同躲避瘟疫一般,紛紛緊閉家門,甚至有人偷偷跑到城外,向那三路“王師”通風報信,祈求他們早日進城,鏟除劉澤清這顆毒瘤!城內的文官士紳們,更是暗自慶幸,巴不得這尊瘟神趕緊滾蛋!隻有少數不明真相的底層百姓,看著一支軍隊離去,另一支軍隊即將到來,臉上充滿了對所有兵禍的麻木和畏懼。
就在劉澤清焦頭爛額地試圖約束部隊,向南撤離之際,一個如同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徹底擊垮了他!
一名渾身是血、從南方快馬加鞭趕回來的家丁,連滾帶爬地衝到他的馬前,哭嚎著稟報道:“大……大帥!不好了!夫……夫人們……還有小……小少爺、小姐們……在……在日照……被……被當地嘩變的守軍……給……給殺了!全……全都殺了啊!!”
什麼?!
劉澤清隻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幾乎要從馬背上栽下來!家眷……他的妻妾兒女……竟然……竟然在日照被殺了?!還是被當地嘩變的守軍所殺?!
一股無法形容的暴怒和錐心之痛瞬間席卷了他!他雙目赤紅,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發出淒厲的咆哮!他猛地拔出腰刀,對著旁邊一棵無辜的大樹瘋狂地劈砍著,木屑紛飛!他踹倒了身邊的親兵,如同瘋子般在原地打轉嘶吼!
“是誰?!是誰乾的?!日照的守將是誰?!”他遷怒於負責護送或接應家眷的將領。
“是……是參將趙某……”有親兵戰戰兢兢地回稟。
“把他給老子帶來!!”劉澤清的聲音嘶啞而扭曲。
那名倒黴的日照參將很快被押了上來,早已嚇得麵無人色。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辯解,劉澤清便已如同瘋魔般衝上前去,手起刀落,親手將他斬殺在地!鮮血濺了他一臉,他卻毫不在意,隻是喘著粗氣,眼中充滿了血絲和瘋狂!
主帥失控暴怒、當眾斬殺屬下將領,家眷又慘遭屠戮……這一連串的打擊,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使得本就混亂不堪的劉部軍心,徹底崩潰了!
軍紀蕩然無存!士兵們開始肆無忌憚地搶掠沿途的村莊,甚至互相攻擊,爭奪財物和婦女,其行徑與真正的流賊已毫無二致!許多士兵更是直接開了小差,扔掉武器盔甲,逃入山林或混入難民之中。就連那些原本負責監視黨崇雅和王公壁的士兵,也早已不知去向,府衙內外一片狼藉。劉澤清的數萬大軍,在短短一兩天內,便已分崩離析,潰不成軍!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尚留在臨清府衙、心情複雜的黨崇雅和王公壁耳中。
“什麼?!劉澤清家眷被屠?他……他軍心大亂了?!”黨崇雅聽到這個消息,先是震驚,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湧上心頭!“報應!真是報應啊!”他激動得渾身發抖,幾乎要放聲大笑!這個禍國殃民的惡魔,終於遭到了天譴!
就在此時,一名形容憔悴、但眼中卻帶著喜悅的本地婦人,冒險跑來向他們報信:“兩位大人!好消息!城外……城外來了好多京師來的官兵!打著英國公的旗號!說是……說是奉了皇上旨意,特來清剿劉澤清這國賊的!他們……他們馬上就要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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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營兵到了?!英國公張世澤親自帶隊?!
黨崇雅和王公壁喜出望外!朝廷的大軍終於到了!劉澤清的末日,也終於到了!
然而,那婦人臉上的喜悅很快又被一絲憂慮所取代:“隻是……不知道這些京師來的官兵……會不會也跟劉將軍的兵一樣……唉……”
她這句無心之言,卻讓剛剛還沉浸在喜悅中的黨崇雅和王公壁,瞬間冷靜了下來。是啊,劉澤清固然罪大惡極,但他倒下之後呢?接替他的,或者說奉旨前來的朝廷軍隊,就一定會是仁義之師嗎?會不會……隻是換了一撥人來禍害山東?
黨崇雅想起了朝堂上那些冷酷的清洗,想起了廠衛的無孔不入,想起了那位行事越來越難以預測的皇帝……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更深的隱憂。劉澤清這樣的驕兵悍將固然可恨,但縱容甚至滋生出這種現象的體製,難道就沒有問題嗎?殺了一個劉澤清,會不會還有無數個“王澤清”、“張澤清”冒出來?大明朝真正稀缺的,恐怕不是能征善戰的將領,而是像牟文綬那樣,在逆境中仍能堅守忠義、心係百姓的良將啊!可是,這樣的良將,又能有幾個呢?
亂世之痛,不僅僅在於外敵的入侵,更在於內部的腐朽和人心的淪喪。黨崇雅望著窗外那破敗的臨清城,第一次對大明的未來,感到了如此深刻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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