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戌年暮春,新科進士陳生拜訪退隱的禦史張公與致仕的司徒李公於洛陽耆英堂
陳生行叩拜禮後說:"晚生近來觀察世風,見驟然暴富者多而迅速敗落者眾,有人說"認知配不上財富,這是原罪"。但我心中疑惑:財富是人人向往的,認知是智慧的體現,何罪之有?懇請二老賜教。"
張公撫須長歎,李公擊節而笑,二人相視而頷首。張公先開口道:"你問這個問題,正切中世道弊端!從前《周易·係辭》說:"德行淺薄而地位尊貴,智慧渺小而謀劃宏大,力量微弱而責任重大,很少有不招致災禍的。"認知即智慧,認知不足卻驟然獲得財富,與德行不配其位同理,這不是原罪是什麼?"
李公接著說:"張公講的是根本,我來談表象。《韓非子·五蠹》說:"事務分布在四方,要害集中在中央,聖人掌握要害,四方就會效力。"財富如同權柄,沒有智慧就無法守住。從前秦朝的巴寡婦清,"能守住家業,用財富自衛,不被侵犯"《史記·貨殖列傳》),這是認知匹配財富的例子;而漢朝的鄧通,"以撐船為黃頭郎,漢文帝夢見上天,有黃頭郎推他上天,醒來後到漸台,按夢中印象尋找推他的郎官,找到鄧通"《史記·佞幸列傳》),驟然獲得銅山鑄幣權,卻不知富而守拙,最終"竟至一文不名,寄死人家"同上),這是認知不配財富的鑒戒。"
論德知相濟:儒家視角下的財富原罪
陳生問:"鄧通的敗落,似乎因君主恩寵而非認知不足。請問張公,認知與德行果然相關嗎?"
張公展開《尚書·泰誓》道:"上天的視聽說到底是百姓的視聽說。財富是民力的聚集,沒有德與智無法聚集,沒有德與智也無法守護。從前帝堯"能明察美好的德行,使九族親睦"《尚書·堯典》),這是德行匹配其位;陶朱公"十九年中三次積累千金,兩次分散給貧交與兄弟"《史記·貨殖列傳》),這是智慧匹配其財。反觀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隻為博褒姒一笑"《史記·周本紀》),其認知不足以知曉國之重器,竟以江山為兒戲,最終"犬戎在驪山下殺死幽王,擄走褒姒,取儘周朝財物而去"同上),這難道不是認知缺失且德行虧損,最終導致財富江山)儘失嗎?"
他指著案上《論語》說:"孔子說:"富與貴是人人想要的,但若不以正當途徑獲得,就不接受。""《論語·裡仁》)"道"是認知的軌道。漢朝的梁冀,"一門前後七人封侯,三人成為皇後,六人成為貴人,兩位大將軍"《後漢書·梁冀傳》),財富甲天下,但其認知僅限於"派門客出塞,勾結外國,廣求奇珍異寶"同上),不知"盛滿難守,月滿則虧"的道理,最終"梁冀與妻子孫壽都自殺,朝廷沒收其全部財貨,變賣得三十餘萬萬錢,充入王府,因此減免天下一半稅租"同上)。這難道不是認知不足卻放縱欲望,最終以財富為禍根嗎?"
李公插話說:"張公談德,我來談術。《管子·牧民》說:"糧倉充實百姓才知禮節,衣食充足百姓才知榮辱。"但反過來也成立:知禮節則糧倉可充實,知榮辱則衣食能充足。晉朝的石崇,"與貴戚王愷、羊琇等人以奢靡相攀比"《晉書·石崇傳》),其認知僅限於"王愷用麥芽糖刷鍋,石崇就用蠟當柴燒;王愷做四十裡紫絲布步障,石崇就做五十裡錦步障來對抗"同上),不知"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禮記·大學》)的道理,最終"到河間王司馬顒部將張方舉兵攻洛陽,討伐長沙王司馬乂時,石崇在河陽金穀有彆館,張方率兵突然而至,石崇正在樓上宴飲,甲士到門,石崇對綠珠說:"我如今為你獲罪。"綠珠哭道:"當效死於君前。"於是自投樓下而死。石崇說:"我不過流放到交、廣罷了。"等到被車載往東市斬首,石崇才歎息說:"奴才們貪圖我的家財。"收捕者回答:"知道財富招禍,為何不早分散?"石崇無言以對。""《晉書·石崇傳》)這難道不是認知不足,視財富為炫耀工具,反被財富吞噬嗎?"
論智術相守:法家視角下的財富原罪
陳生問:"石崇敗於奢靡,鄧通亡於恃寵。請問李公,認知的關鍵果然在智術嗎?"
李公取出《商君書·算地》說:"治國者貴在使民專一,民專一就樸實,樸實就務農,務農就勤奮,勤奮就富裕。財富的聚集,在於知曉"專一"的道理。秦國的商鞅,"廢除井田製,教民耕戰"《史記·商君列傳》),其認知在於"利益出自土地,百姓就會儘力;名聲出自戰功,百姓就會效死"《商君書·算地》),所以能"施行十年,秦民大悅,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史記·商君列傳》)。反觀漢初吳王劉濞,"招納天下亡命之徒盜鑄錢幣,煮海水製鹽,因此不征賦稅,國家富饒"《史記·吳王濞列傳》),但其認知僅限於"寡人六十二歲,親自掛帥。少子十四歲,也做士卒表率"同上),不知"治大國如烹小鮮"的權術,最終引發"七國之亂",兵敗身死,"封國被廢除為郡,其銅山鑄錢之利重歸漢室"同上)。這難道不是認知僅在聚財之術,而無守財之略,最終使財富成為禍亂根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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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著牆上《史記·貨殖列傳》拓片說:"陶朱公三次聚積千金,其術在"能選擇人才並把握時機"同上),此認知通於天時、地利、人和。而漢朝的王莽,"托古改製,下令將天下田地改名為王田,奴婢改名為私屬,都不得買賣"《漢書·王莽傳》),其認知錯誤在於"以為製度製定後天下自會太平,所以致力於地理規劃,製禮作樂,拚湊《六經》之說"同上),不知"經濟之道貴在因俗而變",最終導致"農民商人失業,糧食財貨皆廢,百姓在街市上哭泣"同上),財富體係崩潰,新朝覆滅。這難道不是認知膠於古製而昧於時變,反將財富改革變為禍端嗎?"
張公續言:"李公談術,我來談心。《孟子·滕文公上》說:"有固定產業者有固定心誌,無固定產業者無固定心誌。"但"恒心"是認知的基礎。宋朝的蔡京,"拜相後即改鹽法,鑄當十大錢,毒害天下"《宋史·蔡京傳》),其聚財之術不可謂不精,然認知僅限於"豐亨豫大"之說,倡導"如今貨幣積累超過五千萬,和諧足以推廣禮樂,富足足以備辦禮儀"同上),不知"財是國家命脈與萬事根本"《宋史·食貨誌》),當藏富於民,最終導致"黃河決堤,饑民遍野,而蔡京正顧著修宅第、收書畫"同上),認知不足且心術已歪,財富愈多民怨愈深,這難道不是認知之罪延及家國嗎?"
論知命守恒:道家視角下的財富認知
陳生蹙眉問:"二老談及古今,都認為認知不足是財富之禍。但《老子》說"難得之貨令人行為不端",難道財富本身就是禍端嗎?"
張公撫案道:"問得好!《老子》又說"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道德經》四十四章),並非說財富是禍,而是說認知不足於"知足知止"才是禍。從前楚莊王"賜酒群臣,日暮酒酣,燈燭熄滅,有人拉扯美人衣服,美人扯斷其冠纓"《說苑·複恩》),莊王認知在於"賜人飲酒,使他醉後失禮,怎能為顯婦人貞節而辱士?""同上),於是命"今日與寡人飲酒,不扯斷冠纓者不儘興"同上),此認知通於"寬仁",後來"晉楚在邲之戰,楚師敗晉"同上),將士奮勇爭先,這是認知匹配德行而財富國力)自固。反觀齊湣王"滅宋後驕傲,想當天子"《史記·田敬仲完世家》),其認知不足於"諸侯不可虛尊",於是"燕、秦、楚、三晉合謀伐齊"同上),"樂毅破齊,湣王逃亡,被淖齒殺於莒"同上),齊國財富儘被燕人擄走,這難道不是認知不足於"謙受益,滿招損"《尚書·大禹謨》),而妄貪財富之極嗎?"
李公展開《莊子·秋水》說:"河伯問:"那麼我以天地為大、以毫末為小,可以嗎?"北海若答:"不。萬物的量無窮,時間無終止,名分無恒定,終始無原因。"財富的量如天地無窮,認知的明澈需如秋水澄明。漢朝的疏廣,"任太傅,兄長之子疏受任少傅,父子同為師傅,朝廷以為榮耀"《漢書·疏廣傳》),告老時,"皇帝因其年事已高,都準許,加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五十斤"同上),疏廣回鄉後,"每日令家人備酒食,請族人故舊賓客,相與娛樂"同上),其認知在於"賢能而多財則損其誌,愚笨而多財則增其過"同上),故散財全誌,這是認知通於"禍福相倚"《道德經》五十八章)之理。而南朝梁的蕭宏,"生性愛錢,百萬為一聚,用黃榜標注,千萬為一庫,懸掛紫標,如此三十餘間"《南史·臨川靖惠王宏傳》),梁武帝"知道他積錢,派人說:"阿六,你可來說話?""同上),蕭宏"惶恐不知何為",認知僅在守財而不知"財聚人散"之患,後來"蕭宏妾弟吳法壽性情粗野狡詐,仗著蕭宏無所畏懼,竟殺人"同上),蕭宏受牽連,"皇帝雖不加罪,然從此疏遠他"同上),財富雖在而勢位儘失,這難道不是認知如井底之蛙,隻見銅錢不見天嗎?"
張公歎道:"疏廣散財而名存,蕭宏聚財而勢去,這足以證明認知的關鍵在於知曉"財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隋朝的楊素,"富貴已極,於是修營第宅,早晨毀壞晚上重建,營造不止"《隋書·楊素傳》),認知僅限於"人生富貴當以享樂為務",不知"器滿則傾,月滿則虧"《周易·豐卦》),到兒子楊玄感"見朝政日亂,而皇帝多猜忌,內心不安"《隋書·楊玄感傳》),遂舉兵反叛,"楊素雖死,竟遭剖棺毀屍之禍"同上),這難道不是認知不足於"保泰持盈",而使財富終成滅族之因嗎?"
論知變守常:古今財富認知之通鑒
陳生再次叩拜說:"二老引諸子百家、古今事例,晚生已知曉認知不配財富之害。請問認知的關鍵應以何為宗?"
李公整衣道:"其宗有三:一為知時,二為知止,三為知變。《周易·係辭》說:"變通是為了趨合時勢。"陶朱公"等待時機轉售貨物,追求十分之一的利潤"《史記·貨殖列傳》),此為知時;疏廣"散金避禍,保身全後"《漢書·疏廣傳》),此為知止;桑弘羊"統管天下鹽鐵之利,以佐助國家急務"《漢書·食貨誌》),此為知變。知時則不逆潮流,知止則不蹈危機,知變則不窮於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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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接道:"但更有根本:根本在修德。《大學》說:"有德才有人,有人才有土,有土才有財,有財才有用。德是根本,財是枝末。"漢朝的陸賈,"以門客身份隨高祖定天下,是有名的辯士"《史記·酈生陸賈列傳》),知曉"馬上得天下,豈能馬上治天下?""同上),此認知通於文武之道,所以能"官至太中大夫,作《新語》十二篇,每奏一篇,高祖未嘗不稱善"同上),得賜千金而身名俱泰。反觀清朝的和珅,"善於迎合上意,累遷戶部侍郎,擢升軍機大臣"《清史稿·和珅傳》),認知在於"財聚於私,權歸於己",不知"財需與天下共之才能長久"《鹽鐵論·貧富》),最終"嘉慶四年,仁宗親政,禦史廣興等彈劾其不法,下獄賜死,抄沒家產,得銀八億兩有餘"《清史稿·和珅傳》),這難道不是認知本於私欲而與德相悖,雖聚天下財富,終被財富吞噬嗎?"
李公指著窗外古槐說:"此樹經三百年風雨,根深故能葉茂。財富如枝葉,認知如根本。宋朝的沈括,"博學善文,於天文、方誌、律曆、音樂、醫藥、卜算無所不通"《宋史·沈括傳》),其認知在於"驗證蹤跡、推究原理,通達變通",所以能"守延州,出奇兵破夏人"同上),又著《夢溪筆談》,此等認知雖無巨財卻名垂千古。而明朝的劉瑾,"掌司禮監,勢傾中外,天下稱"立地皇帝""《明史·劉瑾傳》),聚財"黃金二十四萬錠,銀五百萬錠"同上),然認知僅限於"作威作福,罪大惡極",最終"在市中淩遲處死,懸首示眾,張榜公布罪狀處決圖告天下"同上),這難道不是認知如朽木之根,雖枝葉繁茂,終遇風雨而倒嗎?"
陳生伏地叩拜說:"二老以儒法為經,以史事為緯,闡明認知是財富之本,不足則為原罪之理,晚生當書寫於衣帶、銘刻於心。請問最後還有何訓誡?"
張公與李公相視而笑,同聲說:"記住!《詩經·大雅》說:"殷朝的鑒戒不遠,就在夏朝之世。"認知匹配財富,不僅是保身,更是保國。從前呂尚封於齊,"簡化君臣之禮,順從當地習俗"《史記·齊太公世家》),認知通於"因俗製宜",故齊國富強;智伯貪圖瑤台之美,"向韓、魏、趙索要土地"《史記·晉世家》),認知蔽於"貪得無厭",終致身死國滅。財富是天地的公物,非智德不配而擅占,猶如小孩持金於鬨市,非金之罪,是持金者不知禍之將至。這就是所謂"認知不配財富實為取禍之原罪",並非虛言!"
時夕陽穿堂,槐影斑駁,陳生再拜而起,知曉認知與財富的關係,實乃性命存亡之道,並非空談。
【利害關係深度解析】
1.德知失衡之禍:德行與認知是財富的根基。如周幽王、梁冀因德知雙缺,視財富江山、權位)為私欲工具,最終身死國滅;而陶朱公、疏廣因德知兼備,散財全德,反得長久。本質是"財富需承載於人格",否則必成傾覆之器。
2.智術缺失之害:聚財需術,守財需智。鄧通恃寵、石崇奢靡,皆因智術不足而誤判財富的本質;商鞅、桑弘羊因通於時變,以智術整合資源,終成富國之功。核心是"財富是動態平衡的藝術",缺智則如盲人馭馬,必致傾覆。
3.知止缺位之危:"知足知止"是認知的安全閥。蕭宏聚財、和珅貪權,皆因不知止而觸犯"財聚人散"的天道;楚莊王寬仁、疏廣散財,因知止而化財為德。本質是"財富的邊界由認知劃定",越界則引火上身。
4.認知維度之鑒:認知需兼具曆史縱深如王莽膠古)、現實洞察如石崇炫富)、未來預判如疏廣散財)。沈括以博學認知超越財富,劉瑾以短視認知困於財富,證明"認知維度決定財富維度",單一維度的認知必致係統性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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