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壹論
時當初夏,南風送暖。有位少年名叫仲修,背著書箱在洛陽遊曆,見城牆角落有幾株古槐,濃綠的樹蔭如傘蓋般鋪開。樹下擺著石桌石凳,有幾位老者或靠著石鼓彈琴,或臨池觀賞遊魚,或展卷閱讀,或靜坐沉思。仲修早聞洛陽多有隱德不仕的賢士,便整衣上前,長揖行禮問道:“晚生仲修,自小喜好學問,但涉世未深,常見世事紛紜,常為心力渙散、事倍功半所苦。今聞長者們智識淵深,懇請賜教一言,傳授專注之道——敢問為學治事的關鍵究竟何在?”
第一章匠石論器:《考工記》的遺意
話音未落,有位老者停琴起身。他身著粗布短衣,手上紋路深皺,像是常握斧頭的人。老者指著琴說:“少年可知這琴?此琴是老夫三十年前所製,取材於終南山的老桐木,砍伐後放在河畔,用清泉浸泡三年,又在烈日下暴曬五秋,才開始剖木為琴身,用繩墨定尺度。起初製琴時,曾三次更改形製,五次調整弦位,才明白琴瑟的道理,在於木材紋理的順逆、弦柱排列的疏密。常見世人製作器物,或貪求巧飾而忘了根本,或務求速成而荒廢功夫,怎知‘青與白相次,赤與黑相次’《考工記·畫繢之事》),這並非隻是繪畫的道理,百工技藝皆是如此。”
仲修問:“長者以製器比喻專注,敢問關鍵在於恒常嗎?”
老者點頭道:“正是。《考工記》說:‘審曲麵勢,以飭五材,以辨民器,謂之百工。’審視器物的曲直形態,整治五種材料,分辨民眾所需的器物,這就是百工。審度曲直,並非一日的觀察;整治材料,並非一時的功夫。老夫起初做木工時,斧頭傷手十幾次,墨線畫錯千百回,但每當看見良匠運斧如飛,未嘗不放下工具感歎。才知道‘巧法、ikko、心器、然具’《考工記·總序》),四者缺一不可。巧法在於師傳,ikko在於親身習練,心器在於心神凝聚,然具在於誌意堅定。從前梓慶製作鐻鐘鼓架),‘必定齋戒來靜心,齋戒三日,不敢懷有賞賜爵祿的念頭;齋戒五日,不敢懷有非議巧拙的想法;齋戒七日,就全然忘記自己有四肢形體。當此時,心中沒有朝廷的雜念,技巧專一而外在的顧慮消失’《莊子·達生》)。這難道不是專注到極致嗎?”
說完,老者指著池中的魚說:“你看遊魚,終日吞吐水沫,不過求飽腹;而老夫砍削木材,從早到晚,三十年才製成器物。難道隻有木工如此嗎?《詩經》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詩經·衛風·淇奧》)切磋琢磨,不就是重複的過程嗎?如今的學者,有的仰慕孔子‘韋編三絕’,有的羨慕子夏‘啟發我的是卜商’,卻不知編簡三絕,並非一日折斷;詩義妙解,並非一時領悟。就像良庖解牛,‘手所觸,肩所倚,足所踏,膝所頂,嘩啦作響,進刀時豁啦有聲,無不合乎音律’《莊子·養生主》),這難道是一朝一夕的技藝嗎?”
仲修再拜說:“長者以百工之事闡明專注之理,使晚生知曉‘玉不琢,不成器’《禮記·學記》),並非虛言。但為學之道,相較百工,或許有所不同,敢問典籍浩如煙海,應當用何方法專注研習?”
第二章太玄論學:揚雄的精深意旨
話音未落,有位老者合卷起身,他手中的書卷是《太玄經》,字跡古奧難辨。老者須眉皆白,目光如朗星,撫卷說道:“少年問為學之道,應當知曉‘學問不廣博就不能守持要旨,誌向不篤誠就不能努力踐行’《朱子語類》)。但廣博與專精,並非互相妨礙,而是相互助益。從前揚雄作《太玄》,‘觀覽《周易》的損益變化,閱覽老子的禍福倚伏’《太玄賦》),遍覽群書,才創立三摹九據的法則。他說:‘有人問:“學問有幾類?”回答:“大概有五類吧!”“哪五類?”“《太玄經》,《釋詁》,《方言》,《灊序》,《解嘲》。”’《揚子法言·問神》)這難道不是專精一家而博采眾長嗎?”
仲修問:“長者說博專相濟,但晚生常苦於心猿意馬,開卷就百慮叢生,敢問如何收攝心神?”
老者撫須笑道:“你知道‘收斂視覺,返回聽覺,向內觀察,返回聽聞’《揚子法言·寡見》)的說法嗎?揚雄說‘人若不學習,即便無憂,與禽獸何異!’《法言·學行》)但學習必須有主宰,如同水有堤岸,樹有根脈。從前董仲舒放下帷帳講誦經典,‘三年不看園圃,專注到如此地步’《漢書·董仲舒傳》);鄭康成注釋《禮記》,‘積思精義,溫故知新’《後漢書·鄭玄傳》)。這難道不是收斂心神的驗證嗎?《太玄》說:‘用“一”來達到精純,用“二”來達到神妙,用“三”來達到明達。’《太玄·玄圖》)‘一’就是專一,‘精’就是熟練。就像織婦,機杼千回,才成錦緞;就像棋手,手談萬局,才悟棋理。難道有不經曆重複就能精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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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老者指著《太玄經》說:“這部經我讀了三十年,初讀時如墜雲霧,等到讀了三五遍,才明白‘上觀天象,下察地理,中觀民生事務’《太玄·玄圖》)的要旨。每讀一遍,就覺得有新義從字間湧出,這難道不是‘溫故而知新’《論語·為政》)嗎?從前孔子學《周易》,‘居家時放在席上,出行時放在囊中’《史記·孔子世家》),不就是重複研習嗎?如今的學者,有的認為‘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董遇語)是迂腐之談,豈知百遍之後,才看見古人的用心之處。就像冶煉,百煉才成精鋼;就像舂米,千舂才去糠皮。專注之道,在於‘日拱一卒,功不唐捐’罷了。”
仲修皺眉問:“長者說學習需要重複,但世上有天資聰穎的人,過目成誦,何必重複?”
老者肅然道:“你聽過‘生而知之者是上等,學而知之者是次等’《論語·季氏》),但生而知之者,百中無一。且看方仲永的例子,‘指物作詩立刻完成’,但‘父親認為這樣有利可圖,每天拉著仲永四處拜訪鄉人,不讓他學習’,最終‘才能消失,如同常人’《傷仲永》)。仲永的弊端,並非不專注,而是恃才而不恒常。反觀孔子,‘進入太廟,每件事都詢問’《論語·八佾》),不是重複求詳嗎?顏回‘聞一知十’《論語·公冶長》),但他‘顏回啊,他的心能三月不違背仁道’《論語·雍也》),不是專注守仁嗎?所以說:‘走岔路的人到不了終點,侍奉兩君的人不被容忍。眼睛不能同時看兩處而看清,耳朵不能同時聽兩邊而聽清。’《荀子·勸學》)專注之道,並非隻對愚者必需,智者也不可缺少。”
第三章漆園論道:《南華經》的妙諦
老者話音未落,有位老者撫掌而笑,他容貌清瘦,衣袂翩然,似有仙氣。老者指著池畔的枯木說:“少年看這棵樹,根須盤曲,樹乾皴裂,但三十年前,我見匠人想砍伐它做棟梁,匠人說:‘這棵樹,符合繩墨的部分少,符合規矩的部分稀,即便反複砍削,終究不可用。’於是棄置。如今看它生長菌菇,棲息鳥雀,它的用處正在於‘不材’。這難道不是‘無用之用,方為大用’《莊子·人間世》)嗎?但你知道匠人之所以能分辨材與不材,並非一日的閱木經驗。”
仲修驚訝道:“長者為何忽然說無用之用?晚生剛問專注,未聞其與無用有何關聯?”
老者振衣起身,走到古槐下,指著樹乾說:“這棵槐樹已逾百歲,起初不過是一粒豆種,植根於土,吸露於天,春生新葉,秋落故枝,年年如此,未曾改變本性。如今看它枝繁葉茂,蔭蔽十丈,不是重複生長的效果嗎?《莊子》說:‘我的生命有限,而知識無限。以有限追逐無限,危險啊!’《莊子·養生主》)但我曾說:以有限的生命,專注一事的邊界,即便有邊界也如同沒有邊界。就像庖丁解牛,‘所追求的是道,超過了技藝’,起初我解牛時,‘所見無非是整頭牛’,三年之後,‘未嘗看見整頭牛’,如今我的刀‘用了十九年,解了數千頭牛,而刀刃如同剛從磨刀石上磨出’《莊子·養生主》)。這難道不是專注於道,重複於技,而達到‘以無厚之刃切入有間隙之處,寬寬綽綽遊刃有餘’嗎?”
仲修問:“長者以庖丁為喻,讓晚生知曉專注可趨近於道。但道幽微難測,技粗淺易知,敢問技與道,路徑相同嗎?”
老者仰天長歎:“可悲啊!世人多以技藝為末節,以道為本源,卻不知‘道,踐行而成’《莊子·齊物論》)。從前輪扁砍削車輪,對桓公說:‘砍削車輪,慢了就鬆滑不牢固,快了就滯澀難進入,不慢不快,得之於手而應之於心,口不能言說,有技巧存在其間。我不能傳給兒子,兒子也不能從我這裡學到,所以七十歲還在砍削車輪。’《莊子·天道》)這‘技巧’不是道嗎?若非專注於砍輪,重複萬千次,怎能心領神會?所以說:‘水積得不深,就無力承載大船;風積得不厚,就無力托起巨翼。’《莊子·逍遙遊》)積厚,不就是重複積累嗎?”
片刻,老者指著池中的月影說:“你看月影,風動則碎,風止則圓,但月亮本身並無碎圓。人之心性,如同池中之水,專注就像止水,萬象皆映;渙散就像風起,破碎難收。《莊子》說‘至人之心如鏡,不迎不送,應物而不藏,所以能勝物而不傷’《莊子·應帝王》),但鏡之明亮,並非一日的磨拭。從前佝僂老人粘蟬,‘雖天地廣大,萬物繁多,而隻知蟬翼。我不反顧不側視,不因萬物而改變對蟬翼的注意,怎麼會不成功!’《莊子·達生》)這難道不是專注到極致,視天地萬物如無物嗎?所以說:‘用誌不分,乃凝於神。’《莊子·達生》)分是渙散,凝是聚集。重複,並非機械的重複,而是聚誌凝神,日深日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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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修稽首道:“長者以《莊子》諸喻,使晚生知曉專注不僅在技,更在凝誌合道。但世人說‘我的道一以貫之’《論語·裡仁》),敢問一以貫之,與專注重複,道理相同嗎?”
第四章孔門論仁:《論語集注》的精深言論
忽然有位老者整冠起身,他身著深衣,袖中露出《論語集注》數頁。老者目光溫和,如春風沐雨,撫掌道:“少年能結合《莊子》《論語》而問,可謂善學。‘一以貫之’並非空言,它在於‘我每日三省自身’《論語·學而》),在於‘學而時習之’《論語·學而》)。時習是重複,三省是專注。從前曾子‘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詩經·小雅·小旻》),不是專注其心嗎?子夏‘博學而篤誌,切問而近思’《論語·子張》),不是博專相濟嗎?”
仲修問:“晚生曾讀《論語》,見‘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論語·為政》),敢問學與思,在專注之道中當如何權衡?”
老者撫須道:“問得好!學習如耕種,思考如耘田,專注如農夫守田。從前子夏問《詩》於孔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孔子說:‘繪畫後於素底。’子夏說:‘禮後於質嗎?’孔子說:‘啟發我的是卜商啊!’《論語·八佾》)這難道不是學思結合,專注於詩而得禮意嗎?所以說:‘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了。’《論語·為政》)溫故是重複,知新是進步。若無溫故的重複,哪有知新的進步?就像堆山,‘隻差一筐土停止,是我自己停止;就像平地,雖隻倒一筐土,繼續,是我自己前進’《論語·子罕》),進退之間,全在是否專注。”
說到此,老者展開《論語集注》說:“朱子曰:‘為學之道,莫先於窮理;窮理之要,必在於讀書;讀書之法,莫貴於循序而致精。’《朱文公文集》)循序是按部就班,不越級;致精是專注深入,不泛覽。從前程子讀《論語》,‘有讀完後全無事的,有讀完後得一兩句歡喜的,有讀完後知曉喜愛的,有讀完後竟至不知手舞足蹈的’《二程遺書》)。這難道不是重複誦讀而漸入佳境嗎?如今的學者,有的認為重複是笨法,豈知‘所以君子尊奉德性而追求學問,致廣大而儘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中庸》),這幾點都非專注重複不能達到。”
片刻,老者指著古槐的根說:“你看這樹根,盤曲入土,深達數丈,起初不過是一根須的細微,然年年向下,終成固根。為學也是如此,‘就像堆山,隻差一筐土停止,是我自己停止;就像平地,雖隻倒一筐土,繼續,是我自己前進’《論語·子罕》)。前進則日有所得,停止則前功儘棄。從前顏回‘聞一知十’,但他‘選擇中庸,得一善道,就牢牢持守而不失’《中庸》),這不是專注守善嗎?子貢‘聞一知二’,但他‘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不是重複精研嗎?所以說:‘彆人一次能做到,自己做百次;彆人十次能做到,自己做千次。果真能這樣,即便愚笨也會明智,即便柔弱也會堅強。’《中庸》)百次千次,不就是重複嗎?”
仲修再拜說:“長者以孔門聖學及宋儒精義,闡明專注與重複的要旨,使晚生知曉‘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論語·泰伯》),非弘毅不能專注,非任重不能恒久。但晚生還有一惑:世人說‘變則通,通則久’《周易·係辭下》),而長者所言皆在守一重複,敢問變與守,道理相違嗎?”
第五章周易論變:《係辭傳》的精深義理
話音未落,有位老者自石後走出,手持蓍草數莖,笑道:“少年能疑惑變與守的辨析,可謂善思。《周易》有三義:一是簡易,二是變易,三是不易。鄭玄《易論》)不易是恒常之道,變易是權變之法。但看‘天尊地卑,乾坤定了;卑高陳列,貴賤位了;動靜有常,剛柔分了’《周易·係辭上》),這是不易的恒常;‘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這是變易的權變。就像日月運行,晝夜交替,這是不易;春秋寒暑,節氣遷移,這是變易。專注之道,如同日月守軌,如同四時有序,看似重複,實則包含變化。”
仲修問:“長者以《易》理比喻,晚生仍未懂專注重複中如何包含變化?”
老者將蓍草布在石桌上,說:“你看這蓍草,三變得一爻,十八變得一卦,這不是重複的數字嗎?但‘爻是言說變化的’《周易·係辭下》),每一爻變,卦象皆異。比如乾卦,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直至上九‘亢龍有悔’,這不是重複乾道而漸進變化嗎?專注之道也是如此:守一而不拘泥於一,重複而不泥於重複。從前文王推演《周易》,‘被拘禁而推演周易’《史記·太史公自序》),不是專注於陰陽之理嗎?但他推演周易時,‘上觀天象,下察地理,觀察鳥獸的紋理與大地的適宜,近取於身,遠取於物’《周易·係辭下》),這不是在重複中觀變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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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老者指著古槐新抽的芽說:“這芽今年新發,但與去年的芽,形相似而神已異。樹猶如此,人怎能例外?專注並非守舊,重複並非機械。就像後羿射日,‘張弓持箭,拉滿不發’,不是一日的練習;等到‘在百步外射柳葉,百發百中’《戰國策·西周策》),這中間自有‘張弓—持箭—拉滿—發射’的重複,但每一次發射,力道風向都有不同,這不是變化嗎?所以說:‘日新稱為盛德,生生稱為易。’《周易·係辭上》)日新不是棄舊圖新,而是在舊中出新;生生不是無本而生,而是在本中增生。專注重複,如同草木年年生發,看似相同,實則根脈日深,枝葉日茂。”
仲修擊節道:“好!長者以《易》理明辨變與守,使晚生知曉專注如持秤,重複如織錦,秤持則輕重不差,錦織則經緯有序,而其中自有權衡變化、經緯交錯之妙。但如今世道,科技日新,事務日繁,有人說專注之道不適用於速變之世,敢問長者如何教誨?”
老者收起蓍草,肅然道:“世道雖變,人性不變;事務雖繁,物理不變。從前公輸班製作木鳶,‘三日不落’《墨子·韓非子》),不是專注於木理嗎?張衡製作地動儀,‘用事實檢驗,契合如神’《後漢書·張衡傳》),不是專注於陰陽嗎?如今的匠人,或製芯片,或造飛船,其道理與古代砍輪、製器是一樣的。《周易》說:‘形而上的稱為道,形而下的稱為器,化裁它稱為變,推行它稱為通,將它施於天下民眾稱為事業。’《周易·係辭上》)道器相變,通變在人,而專注之心,如同道之不遷,器之有本。你沒見過程序員嗎?一行代碼,千次調試,才成軟件;沒見過工程師嗎?一張設計圖,百回修改,才成大廈。這不是如今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嗎?”
終章群老合論:專壹之道的古今通義
說到此,五位老者相視一笑,先前製器的老者指著池畔的磨石說:“這塊石頭是老夫三十年前磨斧頭用的,起初如拳頭大,如今已凹深寸許。若非重複磨礪,怎能如此?”研究《太玄》的老者展卷說:“這部經的批注,我每年增刪,如今朱墨交疊,若非重複玩味,怎能知曉揚雄‘仰觀俯察’的意旨?”談《莊子》的老者折枝畫地說:“我曾畫庖丁解牛圖百幅,才知曉‘依循天理,劈開大間隙,引導進大空處’的妙處,若非重複摹寫,怎能領會?”論《論語》的老者撫卷說:“我讀‘學而時習之’千遍,才知曉‘時習’二字,不僅是溫習,實在是‘時’中有變,‘習’中有新。”演《周易》的老者揚起蓍草說:“這蓍草經我揲蓍萬次,莖已光滑如玉,若非重複揲蓍,怎能領悟‘窮理儘性以至於命’的奧秘?”
五位老者齊聲道:“專注之道,要點有三:一是誌定,如同良將守關,不為外物所動;二是行恒,如同農夫耕耘,不期速效而務深耕;三是心明,如同明鏡照物,在重複中見新理。《尚書》說:‘功高因為誌定,業廣因為勤奮。’《尚書·周書·周官》)誌定故功高,行恒故業廣,心明故能在勤奮中見道。從前精衛填海,‘常銜西山的木石,來填塞東海’《山海經·北山經》),不是不知海廣,而是誌在專一;愚公移山,‘子子孫孫無窮無儘,而山不再增高,何愁不平’《列子·湯問》),不是不知山高,而是行在恒久。這雖是寓言,實含至理。”
仲修聞言,豁然開朗,再拜稽首道:“晚生愚鈍,今聞諸長者以百工、典籍、道器、聖學比喻專注重複之理,才知曉‘天下事有難易嗎?做它,難的也變易;不做,易的也變難。為學有難易嗎?學它,難的也變易;不學,易的也變難’彭端淑《為學一首示子侄》)。專注就是‘做’,重複就是‘學’。晚生當效仿‘蚯蚓沒有鋒利的爪牙、強健的筋骨,上食埃土,下飲黃泉,因為用心專一’《荀子·勸學》),摒棄‘螃蟹六跪二螯,沒有蛇鱔的洞穴就無處寄托,因為用心浮躁’的弊端,終身踐行,不敢懈怠。”
說罷,夕陽西下,古槐影長。五位老者撫掌而笑,有的說“小子可教”,有的說“勉之勉之”,於是各自攜器物隱入暮色中。仲修佇立良久,見池中月影沉靜如專注之心,古槐新葉搖曳似重複之生。才知曉專注並非枯守,重複並非循環,實是“如果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大學》引湯之《盤銘》)之道,如同日月運行、江河不息,看似周而複始,實則日進無疆。於是整衣冠,踏月而歸,自此專誌於學,雖寒暑不變其心,終成飽學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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