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禦書房】
夜風如鬼,如醉似嗚。紫宸殿後的禦書房,燈火通明。
檀香氤氳,厚重的朱漆宮門緊閉,重重簾幔將殿內與夜色隔開。
隻餘香火繚繞間,映出一片宛如牢籠般的幽影。
寧龍端坐龍榻之前,廣袖覆膝,目光沉沉。禦案之上。
三枚泥封蠟丸,靜靜並列在一張染血的奏章旁,宛若三顆無聲卻震天動地的雷。
夜已深,殿中仆役跪伏一列,卻皆屏息噤聲。
“退下。”
皇帝一聲低語,如風拂雪,柔而寒。
眾內侍躬身,悄然退入簾後,隻餘那名捧信而來的東廠密使,跪伏在案前不敢起身。
案上,幾份奏本散落淩亂,一份是禦史台最新遞來的彈劾折本,墨跡未乾;
一份是來自西境欽差寧泰,血跡未乾。
寧龍緩緩展開那封折角焦黃、邊緣乾涸血斑的密奏。
字裡行間已是顫抖,卻筆鋒遒勁。
【……西境危局,源起糧倉疑焚。沈彥查得確證,疑有內賊所為,意圖嫁禍北荒。未及查清,便遭連夜襲殺。
今臣亦遭暗算,避難山中,命將儘矣。然忠心未死,鬥膽奏陳……】
【……糧草焚毀、秦軍進逼、王恒密信、寧昭悍動,種種跡象表明西境帥帳有通敵、謀逆之嫌!
臣雖殘身,然此誌未移,願以死明誌,望陛下慎之!】
手中信紙微抖,寧龍指節收緊,一道青筋緩緩鼓起。
他目光掃過那枚蠟丸,似帶火氣地摳開外層,取出一塊已乾裂的泥樣。
“這便是沈彥拚死送來之證?”
他低聲喃喃,目光沉如冷泉,近乎自語,卻讓跪伏在地的密使額角冷汗涔涔。
“……泥土之中,查得龍眼果核、煉油餘渣,確為引火混雜物。”
“西境之中,唯倉儲總管可近此物,而沈彥已被追殺逃亡,疑由內鬼設局。”
寧龍未語,指尖輕輕敲打案麵,敲出一連串沉悶得令人心驚的聲響。
驟然,一道驚雷在宮牆之外滾滾炸響,震得禦書房紙窗微顫,幾案上蠟燭搖曳,一瞬如噬人鬼火。
皇帝閉眼數息,複又睜開時,眸中怒焰狂燃。
“王恒……”
他吐出兩個字,帶著從喉間硬撕出的憤意。
他終於明白,那些精致華麗的措辭,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些年王恒為他所遮掩的“忠誠”,竟皆是一層又一層將他困住的蛛網!
他緩緩將沈彥密信並寧泰血書一字不漏讀完,翻身將禦史台的最新奏本拍在案上。
上書:寧凡私製妖火,欲裂土自立,罪當斬!
“好一場轉移視線,掩耳盜鈴之計。”
寧龍眸光一寸寸沉冷下去,緩慢站起身來,披風下的龍袍如墨,金線暗沉無光。
他舉目望向窗外暴雨欲來的夜色,喃喃自語:
“朕竟也被瞞了這麼久。”
門外一陣疾步而至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內侍低聲通稟:
“陛下,段統領與許大人候於殿外,請示密報。”
“宣。”
門簾被揭起一角,一道黑影疾步入內,束發高冠、戎裝在身,正是禁軍統領段震,其後步入的白須老者,寬袖星紋袍,乃觀星司主使許成。
兩人行至案前,齊齊躬身。
“啟稟陛下。”段震朗聲道,“
臣等查得近來禦史台與數處軍械庫間調令異常,其中多與王相舊部有關。
另有江湖死士頻繁出入西城之事,與‘夜凜’組織蹤跡高度重合。”
許成則展開手中一卷殘頁,低聲道:
“觀星司截獲一封加密密信,雖多殘缺。”
“但其中提及‘西南恭王地’、‘裂境自立’等字眼,疑與蠻荒近來蠢動有關。”
“臣以為,此事絕非偶然。”
寧龍凝視兩人良久,緩緩點頭。
他走至殿角,指尖輕拂一柄靜置的“天子劍”。劍柄古樸,劍身被蠟封裹住,象征皇權威嚴。
他手指一頓,卻終未拔出。
轉身,麵沉如水,卻冷厲如霜:
“擬旨——王恒勞苦功高,忠心體國,今令其總領核查‘驚雷流布’一案,務求詳儘,以安朝野之心。”
段震與許成皆露出一絲錯愕,卻即刻垂首:“遵旨。”
寧龍話鋒一轉,低聲道:“暗中查實王恒一切舊部行動,密切監控王府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