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最後的餘暉灑落在廟門之上,將那殘破木扉映成一片燃燒的赤色,如同烈焰燃儘忠骨。
“撤——掩護欽差!”一名肩部重傷的護衛怒吼著將一名夜凜刺客撞入廟外台階,與之一同滾落山崖。
山林之中傳來悶哼與碎骨之聲,隨後便歸於死寂。
而廟內,僅餘最後三名護衛。
屋簷被打斷的橫梁已砸落在地,火油壇被意外擊碎,濃烈的氣味在破瓦碎石間彌漫。
一道火星自空中濺落,卷起驚心動魄的焰光。
“火——!”一人疾呼,正欲撲滅,卻見寧泰搖頭,聲音低啞而篤定:“留火……引他們入迷。”
他抬眼看向那一角火焰騰起的斷梁,呼吸愈發微弱,卻目光清明如鏡,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你們聽著。”他掙紮著坐起,望向三名忠心至死的護衛,聲如洪鐘卻字字低沉。
“此書,此證……必送至沈彥手中,不計代價。”
他將那一包蠟封血書與泥樣悄然遞出,指向神龕後的暗洞——
那是廟後岩縫中一處天然石隙,他已提前命人挖出半人深淺,足可藏物。
“一個潛走,一個掩護,一個——墊後。”
三人對視一眼,眼中沒有遲疑。最年長者沉聲道:“屬下願為欽差殿後,以死守信。”
他跪下接過包裹,貼身藏好,輕輕合掌一禮,“末將,田東平,願以此命換來萬民一線天光。”
他站起身,眸中血絲湧現,長刀出鞘,目光如炬。
另一人抱起寧泰,悄然自偏殿暗道而出,消失在山林深處。
田東平返身步入火光,獨立廟中央,麵對七八名正步入的夜凜殺手。
“他在此。”他高聲一喊,似欲吸引所有注意力。果然,刺客如狼般撲來。
他不退,迎敵而上,一刀封喉、一肘斷頸,破釜沉舟之間血濺三尺。
火光倒映在他滿是傷痕的臉上,眼神卻像鐵錘鍛出的刀鋒——硬、冷、直。
然而對方終究人多勢眾,他左臂中刀,膝蓋一沉,血流如注。終在一擊胸口重創下,刀斷,跪地。
他卻仍撐起身體,將長刀橫於膝上,望著廟外黑雲沉沉的夜色,仰頭怒笑。
“天庭未泯,大玄未亡。”
他以膝為柱,死而不倒。
……
與此同時,三十裡外,一騎急奔如風,塵土揚起半丈。
沈彥騎馬而行,衣袂翻飛,雙目血紅,手中握著剛接到的飛羽急信——
是寧泰所遣之最後哨騎所送。
信中隻五字:
“血鷹伏殺急。”
沈彥捏緊信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身後兩騎疾馳隨行,皆是他心腹,神情緊張:“大人,可要召援?”
沈彥未答,隻默然策馬加速,額角冷汗滾落,宛如臨陣之將,卻非畏戰。
而是悲怒交加——他知,若寧泰親自飛信急喚,那定非小事。
“寧泰若死……此間真相,再無人能全證。”他喃喃低語,喉頭哽塞。
“速至山神廟——”
“是!”
三騎風馳電掣,卷起塵沙遮天而起,奔向暮色蒼茫之中。
……
夜深,月升如鉤。山神廟化作焦土之墟。
沈彥抵達之時,廟宇早已熄火,焦木殘骸中仍留淡淡腥氣,空氣如同被死者的怒魂冷冷凝結。
他翻身下馬,踏入斷壁間,一腳踢翻焦黑瓦片,忽見一具屍體半埋於碎石之間。
是田東平。
他屍身跪姿未改,死時仍手握斷刀,眼睛微睜,神色悲烈。
沈彥雙手顫抖,將其眼目輕合,隨後低聲道:“你們……做到了。”
他繞至後殿,終於在一塊神龕石板後,發現那蠟封血書與泥樣包裹,仍被小心封藏,絲毫未損。
他望著那封蠟書,長久沉默,然後緩緩跪下,雙膝砸入泥土,額頭叩地,久久不起。
“寧泰……”他低聲喃喃,“你用命護下的……”
“我沈彥,必以命償之。”
“你放心,你做的一切,一定不會是白做的!”
西境殘陽落儘,忠魂歸天,天光未明。
但那封血書,終究未毀。
——
風雲際會之下,龍蛇並起。
每一人心中的算盤與利刃都已出鞘,或藏於笑語之中,或隱於風雪之間。
而這一夜,金鑾城上空雷電交加。
大玄朝堂、邊境、西南、北荒,四線並動,危局已至巔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