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滾滾,如沉沉戰鼓,自天穹之上緩緩砸落,擊打在金鑾城簷下青瓦之上。
雨未至,風先狂,簷角懸鈴一陣緊過一陣地震響,似也覺察到風暴將至,鳴動不止。
京城王相府深處,靜謐得如同一口封閉的井。
燈火明滅,照著書案上一封新遞來的密信,紙麵尚帶些許潮氣,墨痕未乾,然落款卻極顯鋒利——
“鶴羽·第三序列·北道信鴉·夜時刻呈。”
王恒負手立於燈下,麵色鐵青,眼中怒焰暗湧。
“失敗了?”他緩緩吐出這兩個字,聲音低沉而陰冷,仿佛鐵鏽凝結喉間。
幕僚杜沐半跪在地,額頭冷汗如雨,聲音發顫:
“是……密報中稱,寧無缺身邊突然添派數十影衛,另有太醫院調入金瘡名醫。”
“疑為陛下暗令保命……‘鶴羽’三人折損兩人,未得其便。”
“嗬……”王恒低笑一聲,腳步輕移至窗前,撥開錦緞簾子,望向黑壓壓的夜空,“他終究是動了殺心了。”
風翻袖袍,王恒的身影映在窗格之上,半明半暗,像一尊已經瀕臨崩塌卻仍苦撐的古老石像。
他已知陛下之意,三道旨意的表象下,是鐵網已成,而他王恒,便是網中困獸。
“相爺……”杜沐試探著開口,“是否……是時候了?”
王恒眼神一動,緩緩點頭,轉身之際,眼底寒光森然:“第一步——配合聖旨,徹查‘驚雷’。”
“讓禦史台的人動作大些,‘蠻荒勾結’、‘擅製妖火’、‘私藏兵械’,一罪難坐,那便十罪並舉。”
“是。”
“第二步——啟用東南密道,調動漕南士士,與‘夜凜’餘部彙合,做好最壞打算。”
“若局勢徹底崩,我要親自送那寧凡下地獄。”
“是。”
“第三步……”王恒忽然沉默了一瞬。
目光落在案上一方雕著玄龍紋的古銅鎮紙上,指尖緩緩摩挲著龍尾的末節。
“——聯絡秦策。此局將傾,他若真想染指中原,便該有所動作了。”
雷聲在這一刻驟然炸響,整座王府中廳仿佛顫了顫。
風暴已近,龍蛇並起,王恒的末路困獸之計,已悄然張開血口。
……
與此同時,西境血鷹峽外。
殘陽如血,斜照在大玄最後的防線之上。
戰鼓沉沉,嗚咽如哭。夜未至,火光已漫天。
鷹嘴崖方向,滾滾濃煙直衝天穹,幾處城寨堡壘已被秦軍攻破。
哀嚎慘叫不絕於耳。
秦軍“陷陣營”如鋼鐵洪流,一寸寸蠶食著鷹嘴崖核心的碉堡群,近戰搏殺聲如潮水起伏。
寧昭披掛玄鐵重甲,半邊麵頰已被爆炸震波燒傷,焦黑蜷曲的頭發貼在頭盔邊沿。
他一手執黑金闊刃長刀,一手握著滿是血汙的軍旗,死守在碉堡最高處。
“死戰!給本帥死戰!”他嘶吼著,聲音因過度咆哮而嘶啞,宛如垂死的獸在怒嚎。
他眼中已無退路,隻有血與火。
營中親衛幾近戰儘,軍中補給斷絕,糧草焚毀之後連焦黑的麥粒都成為搶奪之物。
如今能站著的將士,絕大多數已無副甲,衣衫破爛、滿身血汙。
靠著一口不甘與驚恐支撐在最後的碉堡上。
“將軍!秦軍再攻北麵城牆,陷陣營已突入城內兩重壕溝!三百餘人——”
“把地火罐全拿出來!死也要埋幾個!”
“將軍!前線斥候傳來消息,北荒疑似有軍隊在落鷹澗布防,但未有出擊跡象!”
寧昭眼中寒芒乍現,冷笑一聲:“寧凡……你還是不肯救我。”
他將血跡斑斑的長刀狠狠插在碉堡的青磚上。
仰頭看著天邊最後一縷殘光緩緩沒入雲海,唇角咬出血絲。
“本帥若死,與你寧凡……共埋!”
話音未落,濃烈的火油氣味猛然撲來,遠處又是一記炸響——秦軍的火箭雨已至!
……
天斷關,風雪交加。
烽火台之上,寧凡負手而立,玄黑大氅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映著天邊閃電的輪廓,恍若一尊古老青銅鑄就的戰神像。
荀破疾步登台,身後風雪幾乎將整個人吞沒。
“殿下!驚鴻密報已至——血鷹峽危在旦夕,寧昭已被圍困至鷹嘴崖,秦軍有繞道企圖!”
寧凡垂眼不語,目光如刀,仿佛要穿透千裡雪幕,看見那烽火燃起處的慘烈與狼煙。
片刻,他忽然轉身而下,一步步走入中軍大帳,聲如風雷震蕩關內:
“傳令。”
“驚雷營第一、第二大隊,火油營精銳,即刻集結,進入一級戰備。”
“飛羽營,全體前出至落鷹澗,封鎖所有通往天斷關後方的要道,遇秦軍先鋒,無需警告,殺。”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眾將,目光冷靜得讓人心寒。
“荀破,持我玄麟玉佩,帶影衛出關,目標——西境鷹嘴崖。務尋沈彥,查欽差下落。若遇寧昭……”
寧凡頓了頓,那一刹眼中殺機乍現,“——便宜行事。”
“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