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伏於斷崖、碎石、灌木之間,一動不動,如同大地上的枯枝。
每一處伏擊點都已測量過風向與射距,驚雷罐、巨弩、重矢、火油壺皆埋藏妥當。
天光暗沉,雲層如壓,天地間仿佛隻剩冰雪與殺機。
周拓伏在製高處一塊突出的岩石後,右手拈著千裡鏡,神情凝重,唇角緊抿。
“來了。”
他低聲吐出兩個字,語氣裡不見驚訝,反倒透出幾分壓抑不住的冷意。
千裡鏡中,秦軍黑色旌旗已現於山口,馬蹄踏雪無聲,旗影獵獵,猶如逼近的死亡。
那是一支輕裝前鋒營,人數不過五百,皆披短甲騎射,配馬快行,步伐整齊,顯然經過精細訓練。
為首校尉年約三十,麵容冷厲,腰懸雙刃,騎乘黑鬃赤眼馬,正打量著這片寂靜得異常的山澗。
周拓將千裡鏡微微下移,目光順著澗道估算風距,又看了眼天光。
“再近一百步。”
他緩聲命令,低至耳語,但身邊傳令兵早已熟練地以手勢傳遞至各小隊。
伏地的百餘弓弩手緩緩張弓,將重矢、火箭搭上;
投石器後方,幾個火油營軍士用燧石輕輕摩擦火星,點燃掌心雷尾部引信。
“風向正北,潮濕……雷罐燃速恐慢,但殺傷半徑尚可。”
周拓自語著,手指摩挲著一隻小巧黑陶罐,表麵刻有繁複符紋,引信細如絲線,末端已開始泛出微弱紅芒。
這是北荒最新研製的“驚雷罐”——外形宛如拳頭大小陶罐。
內填硫磺、粗鐵片、火絨與特殊火油,點燃後五息內爆炸,火光與破片俱烈,殺傷半徑達丈許。
不同於昔日爆石車所用重器,“掌心雷”更輕便、可手拋、亦可弓弩附帶拋投,是火器化進程中的關鍵一步。
周拓望著山道中那支緩緩行進的黑色騎隊,眼中寒光一點點凝聚。
“放近了打。一個不留。”
山道間,秦軍前鋒校尉望著兩側依舊寂靜的崖壁,微微蹙眉。
“此地……過於安靜。”
副將低聲道:“北荒人怯戰,或早已棄守。”
那校尉冷笑:“寧凡乃何等性子?讓北荒軍輕棄地形險要之地?休想。”
他揮鞭示意前軍緩行變為快行,試圖逼出伏兵。
他知道,若真能摸清北荒防線與新武器底細,那這一戰勝敗與否都是值得的籌碼。
馬蹄漸近,澗道中的雪泥被鐵蹄踏出長長水痕,車轍交錯間傳來輕響。
——嗖!
一道尖利骨哨之聲驟然在山穀回蕩!
刹那之間,風聲未止,天色乍變!
隻聽崖壁兩側炸響連連,陶罐破空而下,攜著黑紅尾焰,宛如鬼神低語。
“轟!轟!轟!”
幾聲悶響驟然在秦軍隊列中炸開!爆裂聲夾雜著鐵片穿透肉體的悶響,驚馬哀嘶與慘叫聲彙成地獄般的哀歌。
“敵襲——!”
“散開!盾陣——!”
但為時已晚。
第一波掌心雷炸碎了前排騎兵,烈焰掀飛戰馬,碎片撕裂盔甲。
後方未及應變,又遭箭雨如蝗而下。
弩矢配合火箭,專射戰馬腿腱、盾隙弱點,穿透力驚人。
“火油罐,投!”
周拓一聲令下,崖頂上又飛落下十餘枚特製火油罐。
罐碎油出,迅速引燃澗道兩側乾草枝藤,一道狹窄的火牆頓時升起,將殘餘秦軍阻隔於兩段。
火光熊熊中,飛羽營如猛虎下山,從兩側澗壁悄然衝出,重戟直取馬腹,短弩連發不歇。
短促而血腥的屠殺開始了。
那校尉自知無法突圍,奮力躍下坐騎,試圖向後突圍。
卻在亂軍之中被一名飛羽營壯士一斧劈倒,死於斷岩之側。
戰鬥,不過一炷香時間便結束。
澗道中,焦屍狼藉,雪地染紅一片,殘肢遍布。
戰馬驚嘶聲仍未止息,風中多了一股濃烈血腥與焦糊味。
周拓緩步踏入戰場中央,眉眼冷峻,目光平靜如冰。
他彎腰拾起一枚未爆掌心雷,端詳片刻,冷冷道:
“傳信:此物未爆,但其力已足震軍心。歸工坊改良。封印,送回。”
隨後,他走至那被劈倒的秦軍校尉屍旁,取出其佩劍、耳朵,遞給傳令兵。
“割耳。連同此‘啞雷’,一並送回……送給蒙武。”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卻透出濃濃的蔑意與肅殺。
“告訴他——越界者,死。”
寒風再次卷起雪屑,澗道重歸寂靜。
落鷹澗首戰,北荒飛羽營以極端強硬的態度與壓倒性戰術。
擊潰了秦軍前鋒營,打響“驚雷”實戰首響,亦向整個秦軍陣線,拋出最沉重的一句警告。
寧凡所布防線,雖不言殺戮,卻早已亮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