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將沙盤投出重重疊疊的影子。
寧凡站在案前,指尖緩緩摩挲著那枚送回來的啞雷殘體。
雷體已被剖解開來,一旁擺著幾種樣本殘片與結構圖,謝鳶與數名火器工匠正各執一角,記錄分析。
“從構造上看,”謝鳶輕聲道,“裝藥不足,但機關反應不錯。若改為雙簧觸發,穩性可提三成。”
寧凡沒有說話,他另一隻手中,是幾頁剛送來的密信殘頁。
乃荀破小隊從沈彥身上帶回的初步抄錄。
墨跡未乾,血斑斑點點,宛如一個快要腐爛的心臟,在他掌心跳動。
“荀破何時能返?”他問。
“預計三日內至。”
“沈彥傷勢如何?”
“箭傷加墜水,脾腎俱損。但火種未濕,血書未散。”
寧凡輕輕將血書置於案上,聲音緩慢而冷靜:
“接下來,叫工部與火坊連夜加班。掌心雷、掌心火、火油箭、定向陶雷,一件都不許停產。”
他眼神幽深:
“蒙武該退一步了……可秦策不會。”
他頓了頓,取出另一個封袋,遞給謝鳶:
“這是你要的‘星黃藤’乾粉樣本。”
“加一組人手,做燃性試驗,留意其對火油、引信、紙撚之影響。”
謝鳶挑眉:“這就是蘇姑娘密信中提的‘擾火’之物?”
“她冒死傳出此訊,不會無的放矢。”寧凡聲音低啞,“若這東西真能擾亂引信,秦策會拚命找。”
他望向帳外,天際一線微亮,寒意逼人。
“我們也得先一步。”
【靜思堂·大秦彆苑】
石室內仍然陰冷,潮氣仿佛從地縫中升起,一點點滲入骨髓。
蘇淺淺蜷坐在石床一隅,身上薄毯早已濕透,發絲貼在臉頰,麵色慘白。
她低頭看著掌心那枚指甲蓋大小的紙卷。
外層蠟殼已剝,內中隻一行字,極細極密,用她自創的“臨字訣”所書。
她隻看了一眼,便閉上雙目,輕輕吸氣。
“聽雪烏至,風引司動。”
這是她在入秦之後,親手培養的一枚最深暗線所傳訊息。
啞嬤並未說話,卻將其送至她手中,意味著她已被說服、或已知大局將變。
“聽雪烏”是她最早在北荒時以寄烏為名、布下的一支情報線。
專屬“傳風司”所用。若他們已至秦地,說明北荒已有所動作。
而“風引司動”——這是信號。
說明寧凡已知“星黃藤”之事,風引司已被激活,北荒將展開反製。
蘇淺淺緩緩抬頭,目光清明,唇邊甚至浮出一絲蒼白的微笑。
隻一絲,卻像寒冬裡的一縷梅香,倔強、不屈。
她知道,靜思堂隻是秦策想拆她意誌的第一步,但若寧凡已動,若聽雪烏已至,她……還有機會。
【蠻荒王庭】
大帳之中燈火溫暖,香霧氤氳,與外界風雪仿若隔絕。
塵妤披著一襲墨綠狐裘,正坐在榻上,聽親信彙報。
“西境鷹嘴崖已陷,秦軍暫駐原地未動。”
“北荒落鷹澗爆發戰鬥,小股秦軍輕騎潰敗,據說死傷過半。”
“京城也亂了。”塵妤淡淡地說,撫掌細瓷茶盞。
她的指甲塗著深朱,杯沿一圈金描,在燈光下閃著冷光。
“是。”親信繼續,“王恒失蹤,傳言疑似投秦。京師有‘火攻未遂’之禍,震動朝局。”
塵妤微笑,眸色如秋水波沉。
“嗯……這便是天時了。”
她合上茶盞,對左右吩咐:
“告訴‘赤環’,‘毒籽’可以種下。讓我們的大秦朋友先嘗嘗。”
“另,備厚禮,以‘調停戰亂、安撫流民’之名,遣使前往西境。”
“我要親眼看看,秦策與蒙武……到底吞下了多少地盤,又噎住了多少刺。”
她抬起手腕,腕上是一圈淡金絲線編成的蠻族護符,光線下仿佛映出一枚隱秘的蛇形印痕。
“戰爭已至第二幕了。”
?
夜色未儘,風雪未歇,但各方棋子,已在落子。
這場風暴尚未過去,但風雷已回響——驚雷既起,必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