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廣渠彆苑密室。
沉重的木門關上,厚厚的棉簾將外界聲響完全阻隔。
一盞琉璃燈靜靜燃著,將密室四壁映得如同地窖般幽黃。
王恒換下朝服,穿著素灰便袍,獨自伏案。
麵前攤著那張已殘缺不全的“驚雷舊圖”,紙麵斑駁,燒痕之下有一條條若隱若現的鉛筆勾線。
他的眉眼間布滿疲憊,鬢角的白發更勝往昔。
他用骨筆蘸水,在羊皮紙上一筆筆地補圖。每一筆都像是從記憶深處挖出的血線。
他曾是朝中重臣,熟稔器械結構、火藥配比。
如今卻隻能憑著舊識在敵國密室之中,勾勒殘夢。
“這部分應當是低溫爆燃隔層,但要支撐外殼強度,單靠玄鐵無法……也許,若換作雙層夔銅……”
他自語著,又提筆塗改。
忽有敲門聲,秦策的親隨入內:“主上問您,圖紙可有進展?”
王恒頭也不抬:“五日內可複原七成,但關鍵隔熱部段結構殘損太多,需時間。”
親隨沉默片刻,又道:“主上命我轉告——”
“王大人既以‘星黃藤之秘’自薦,便要證明,是否確有用處。”
“我若無用,秦策留我何用?”王恒冷笑一聲,眼中冷芒一閃。
“告訴主上:若我不入北荒,星黃藤的核心奧秘,他此生都彆想知曉。”
“並非威脅,隻是事實。”
親隨退去。
王恒捏緊筆杆,指節泛白。他已走到背水一戰之地,既要借秦策之勢,也要防其反噬。
他忽而起身,走至一幅屏風前,撥動一枚銅鈕,露出一道夾層暗格。
一隻木匣安靜地躺在其中,匣中是一張泛黃的紙條,紙上用淡藍墨水寫著一行密令:
【“釘”尚有餘,候引而動。】
他目光一凜,隨即拿出一枚黑玉印章,在紙條背後輕輕按下。
印上浮現出三枚奇異字紋——乃是他在京城尚未徹底暴露的“暗釘”。
“既如此,就先讓寧凡心亂一局。”
他低聲喃喃,將紙條收好,轉身重回案前,繼續補圖。
——
北荒·天斷關地底工坊
烈焰之中,謝鳶凝神盯著一隻銀白色小瓶。瓶中液體泛著粼粼寒光,宛若月輝流轉。
“凝霧素,第三次提純成功。”
她將液體滴入銅片之上,那銅麵竟泛起極淡的藍綠熒光,在火光照耀下猶如微光蟲爬行。
“反應穩定。若施於衣甲、器械之上,能短時間抑製星黃藤燃性,或可作防護用。”
她轉身吩咐工匠:“立即按此比例,小批量製備十組凝霧素樣品,與試製偵測粉一起封存。明日之前送至主帥大帳。”
工匠們應聲而去。
謝鳶擦了擦額角油汙,回望身後的鐵製火爐,微微點頭。
她知道,或許這一批次成果,將決定西境是否撐得過下一場突襲。
——
北荒·落鷹澗前線哨所
夜風吹起雪塵,漫天如絮。
周拓披著玄氅,站在了望塔頂,手持千裡鏡,目光冷峻如刀。
他望向秦軍方向,軍火照耀下的營地燈火零落,哨線不密,斥候來去頻次大幅減少。
加上早前風引司密信與偵測粉回報,他已基本判定:
“秦軍確實出了問題。很可能,瘟疫。”
他低聲對副將道:“立即通知各連,三日內不得挑釁,主守為先。”
“但將陷陣雷重新校線,若敵營有異動,務必誘敵入伏。”
“明白!”
副將剛走,另一名斥候快步而至:“稟長將,前夜布撒的偵測粉區域,今晨發現一處微光殘跡,疑有敵兵出入。”
周拓眉頭一沉:“終於來了。”
他收起千裡鏡,沉聲道:“通知斥候營,派三隊潛伏哨前出,分段觀察,切記不可正麵接觸。”
“看他們,是來試水,還是來取火。”
“喏!”
他負手立於塔頂,遠處夜色如鐵,雪光冷硬。他望著那一片熒光曾現的土地,目光沉若海底:
“王恒……你要動了?”
——
北荒·天斷關·寧凡帥帳
厚簾隔絕風雪,沙盤正中亮著一盞水晶燈,微光映照著西境版圖。
寧凡獨自坐在圖前,案上鋪開五份密信:
周拓報告、謝鳶試驗記錄、風引司諜報、寧無缺手書、以及一封最特殊的——
來自風引司,外殼看似普通,但銅燈一照,油層微微剝落,露出其內封有極細金屬片。
他將金屬片拆開,展露其中文字。
“擾火未解,王恒假情,秦如月逼問。”
他盯著“王恒假情”四字,良久不語,指節微敲桌麵,發出“噠噠”聲響,節奏緩慢,卻帶著沉思之力。
“他想擾我部署?”
他沉吟片刻,提筆在一紙作戰令上疾書:
【偵測粉即刻試布於秦軍活動帶沿線,務求無聲隱密;謝鳶工坊轉入‘凝霧素’實戰試製階段,限三日完成首批試投;風引司立刻追查京城殘釘及‘星黃藤培植假情報’之源頭——寧凡】
寫罷,他又添一筆:
【接應蘇淺淺,籌謀時至。】
他按下火漆印,封信。
一切,將在靜水之下,漸起暗湧。
——
靜思堂中,蘇淺淺蜷縮在角落,手中緊握那隻油燈,燈芯將熄未熄,微光在她眼中跳躍。
她閉上眼,默念:
“請你們快一點。”
“我還能撐。”
而此時的天斷關,落鷹澗,禦書房,彆苑密室……
風暴前夜,雪未停,火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