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斷關·寧凡大帳,夜未央。
厚重帷幕之外寒風獵獵,偶有細碎雪粒擊打帆布,發出如急雨拍荷之聲。
帷幕內燈火通明,數案攤開,沙盤之上,邊關山勢、河道、敵營位置儘在一目了然。
炭盆溫著帳中暖意,卻未能驅散空氣中沉鬱緊迫的氣息。
寧凡立於沙盤前,身著深灰戰袍,外披猞猁毛裘,手中持一封風引司加急密信,眼神深邃如夜。
他指間輕輕摩挲信紙邊角,仿佛其中密密麻麻字句可再析出更多隱秘線索。
信是蘇淺淺第二次設法傳出,字跡略顯潦草,卻清晰傳達幾個關鍵情報:
王恒疑似將“星黃藤量產”假消息放入秦軍情報體係;
秦如月迫切追問擾火原理,意圖研製某種“反製”火器方案;
更暗示王恒與秦如月之間,可能已達成某種“默契”。
“……擾火原理、秦如月的執著、王恒的信息傳導……”
寧凡自語,眉峰微蹙。
他將密信放下,轉身道:“謝工已確認‘凝霧素’可在特定金屬上殘留熒光反應,落鷹澗試驗亦初見效。”
“若敵真試圖滲透,將極可能接觸偵測粉布設區域。”
荀破立於一側,氣色尚顯蒼白,眉間卻已恢複舊日銳利。
他自京城奔回,僅簡述“沈彥帶回實證、沈家餘毒清算、王恒叛出”等重點,便與寧凡一同評估當前態勢。
他沉聲應道:“王恒此舉,是虛則實之。”
“他知我等欲守不欲攻,便欲以假情報引我分兵探查,待我內部不穩再圖破局。”
寧凡頷首,唇角卻露出一抹冷淡笑意:“他若真信我會輕舉妄動,倒也是高看了我。”
他目光掃過沙盤,道,“命風引司立刻追蹤假情報散播軌跡,三重交叉比對。”
“如遇任何未明來源線索,立即隔離調查。”
“謝工工坊即刻進入半封閉運作狀態,偵測粉小批量配發至天斷關各要點與落鷹澗核心哨所,設立熒光回報機製。”
一旁謝鳶略一思索,掏出筆記本,麻利記錄。
她眉宇之間依舊可見數處新近結痂的細傷,卻毫不在意。
她補充道:
“凝霧素純度仍有浮動,熒光穩定性受溫度影響,現階段宜以小規模測試為主。”
寧凡點頭,語氣肅冷:“務必確保分發範圍精準、不外泄、不重疊。”
“周拓那邊,命其以‘例行檢測’為名,抽查秦軍活動地帶之熒光回饋,以確認是否已有小股滲透。”
風越發大了,帳中燈火微顫,寧凡目光落於沙盤中標示秦軍兵線的赤色小旗上,語氣一字一句:
“敵非秦軍,而是潛蛇、內鬼、舊毒未清。”
他語罷,舉步走向內案,取出一封信信。信上隻二字:“已知。”
他在信末添數句,封蠟,再交予荀破:“此信,送予蒙武。”
荀破接過,眼神微斂:“他如今境況已至極點。”
“所以,更需信任。”
?
京城·暗巷茶肆。
寅時未至,整座皇城尚在沉眠之中,惟有東南角一條老舊街巷內,數家夜茶鋪昏黃燈火未滅。
窄巷間夾著濕冷水汽,積雪初化的石磚上水痕斑駁。
一家茶肆內,賬房先生模樣的中年男子正低頭翻著賬本,穿著尋常,神情溫吞。
他麵前坐著一名操北荒口音的行商,神色焦躁,手指不停在膝上敲擊。
賬房低聲道:“消息是從廣渠來人手中得的,不敢妄斷真假,隻言‘星藤之用已破’,大秦即將重啟舊案工坊。”
行商驟然瞪大眼,語氣壓低卻難掩驚駭:“你可確定不是故布疑陣?”
賬房先生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是記賬的,不管真假,隻做傳遞。”
二人言語之間毫無破綻,待銀錢交割完畢,行商離去。
卻不知店外陰影裡,一名身形乾瘦的老者已悄然離去,他袖中暗藏的風引司腰牌在風中微晃。
他低聲自語:“魚已咬鉤。”
?
大秦彆苑·靜思堂外。
夜色深沉,天地俱寂。
濃雲如墨,將殘月吞噬。石室四周冷氣滲骨,連水汽都仿佛被凍結。
蘇淺淺倚著牆角,雙唇泛青,眼下烏青濃重,身上的薄毯已三日未換,連原本每日送來的米湯也被減至一半。
她手指輕撚那枚縫藏微密情報的蠟丸,指甲縫中早被擠得生疼,但她未有一絲鬆懈。
石門忽地“吱呀”開啟,灰衣嬤嬤捧著一盆盆景緩緩走入。
那是一株星黃藤,枝蔓乾癟,葉片枯黃,似隨時將死。
“這是……什麼意思?”蘇淺淺聲音乾澀。
嬤嬤眼神複雜,未言語。她將紙筆放在案幾上,低聲道:
“她讓你解釋……藤液的反應機理,越詳細越好。”
蘇淺淺看了藤蔓一眼,忽地笑了,笑意中卻帶著徹骨寒意:
“我若說完,是不是就能吃飽喝暖?”
嬤嬤的指節收緊,卻終究未出聲。
蘇淺淺緩緩挪動身體坐起,手指搭在藤蔓上,語調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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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液於高溫下爆裂而不燃,是因內含一種凝態胺質,需在溫差交替中激活。”
“其穩定狀態反而最為致命……”她邊說邊從袖中取出剝落的細葉,用指甲劃出幾道暗痕,在不引人注目之處,留下微弱字樣。
藤液順葉脈滴落,顏色略微偏灰,是她故意添入的細微雜質。
嬤嬤目光掠過,似有所覺,卻終未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