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思堂內,夜更深,寒意更甚。
蘇淺淺靠坐在石壁一隅,懷中緊緊護著那一小包乾糧與水囊。
唇角早已被寒風與饑餓裂開,滲出絲絲血跡,乾枯而蒼白。
她低頭看著掌心,那指甲縫中藏著的微小蠟丸。
指腹不自覺地摩挲著它,仿佛那一點點藏匿的信息,便是她此刻能緊握的全部希望。
石壁上油燈的火光已經燒得昏黃,隻剩指甲大小一團火苗在跳躍。
房中影子晃動著,在寂靜中仿佛訴說著某種將熄未熄的意誌。
蘇淺淺緩緩起身,挪到石室中央那張被磨得光滑的矮石桌前。
那裡散落著昨日秦如月留下的紙筆殘頁,紙張已卷,墨跡已乾。
她靜靜看了一眼那株星黃藤的殘枝斷根。
被擺在旁邊的青瓷盤中,半截枝條已開始發黑腐爛。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坐下,蘸了蘸已經稀釋的墨水,繼續寫下一段語義模糊、結構奇異的文字。
“藤心破,火不燃;藤露轉,意亦迷……擾火不成,焚之無用。”
她的筆跡故意寫得潦草而疏斷,看似因疲憊而模糊,實則以一種暗藏訊號的筆序錯落——
若是風引司的密信專家閱讀,便能看出這段話語中隱藏的倒序結構,拚成一句:
“擾火假說,勿信;王恒已動,消息偽。”
她放下筆,揉了揉眉心,神情雖疲憊,卻神色堅毅。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一如昨日夜深時啞嬤送飯的習慣。
但今日的聲音略有不同,似乎更加小心,更加壓抑。
片刻後,門口露出一線光,啞嬤瘦削的身影再次出現。
她端著一碗稀粥,裡麵漂著幾粒乾菜。
眉眼間滿是疲倦,但當她將粥輕放在石桌上時,手指微微一顫,袖口下方滑落出一點黑線,落在桌腳旁邊——
那是炭灰細粉,極易被誤認為塵埃。
蘇淺淺心頭一震,卻並未看向啞嬤,隻在她背影轉身的那刻,唇角輕輕動了一下,無聲地吐出兩個字:“謝你。”
啞嬤背影僵了一瞬,卻終究未回頭,隻輕輕掩上了石門,留下微光與死寂如舊。
——
與此同時,北荒·風引司據點內燈火通明。
牆上掛著詳儘的京境圖譜與情報聯係線。
正中央一張桌案鋪著最新截取的京城情報彙總,幾位機要官員正在安靜整理信息。
室內一片凝重,唯有翻動紙頁與沙沙書寫聲。
帶回的“行商”假情報正在被逐條核驗,一名乾瘦如柴的分析官緩緩道:
“王恒想誘我們誤判星黃藤用途,但根本未掌握實質內容。”
“他急了,情報編得粗糙。”
另一人點頭:“我們可反其道而行之,將計就計。”
幾人迅速製定反製方案,遣出暗線,散播;
“北荒已破解星黃藤之毒,研製出抗性火器”
一說,假借京中流商之口潛入秦境,反向操縱王恒與秦策的判斷。
與此同時,一名女官抬頭,低聲稟報:
“寧帥來信,催促推進對接蘇淺淺的準備。”
“若她有進一步密信傳出,需立刻啟動接應程序。”
“密語檢測符號已設於東牆三號密線,稍有波動,即啟動。”
風引司的人辦事利落無聲,如同冰層之下悄無聲息的河流,但越發厚重有力。
——
京城·沈家舊邸,夜雨淅淅。
段震提燈步入已被塵封多日的沈承密室。
牆上燭火照亮一排書架,滿是發黃的書卷與被翻閱過的賬冊。
他身後兩名親衛小心在壁板後發現一個極為隱秘的夾層。
“將軍,這裡。”
段震俯身探入,手指觸到一卷裹著油布的紙卷。
他慢慢取出,打開,是厚重的賬簿,密密麻麻的數字與簽名,字跡略顯淩亂,卻極具條理。
更有一封未寫完的信,信紙因潮氣斑駁,墨跡卻依稀可辨:
“……王某脅我配製腐腸散,予以軍中試用……我心惶惶,不敢違命……唯留此證,盼後人察覺真偽……”
段震靜靜看著那行筆跡,沉默良久。他轉身吩咐:
“全數送禦前,再令內務司查清這些年份賬冊所涉糧倉與軍區,連夜!”
他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低聲喃喃:“沈承……到底在掙紮些什麼?”
——
夜更深,落鷹澗外緣。
三名北荒偵察兵著黑衣、負輕弓,趁夜潛行至水源附近。
月色慘白,雪光照出細微的熒光微粒,如同星辰墜落在枯葉與泥土之間。
“看那兒。”一人低聲道。
前方枯井旁,一片泥土泛出淡淡光暈,清晰可見是他們數日前撒下的偵測粉。
這是首次確認有秦軍人員接近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