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扶犁,踏入田壟,火油未灌,泥中卻驟起微光。
那是腳下赤米苗在震顫,每一寸田野仿佛都在回應這份沉沉之誌。
身後眾人無言,卻紛紛俯首,有人脫帽,有人拜地。
更多的人走入田中,無需命令,自覺排隊執犁接犁。
遠處白須儒生怒發欲拔,卻在轉身之際,陡然看到祭台下,那一抹白發倩影正緩緩踱步而上。
蘇淺淺換下戎裝,僅著一襲絳紅紗衣,赤足踏霜而來,紗衣下裹金絲芒裙,似火未燃先熾。
“你又意欲何為?”儒生嗤聲。
蘇淺淺不語,隻輕輕將白發解下,纏於雙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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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她盤膝而坐,掌心交疊,指尖掐訣,一聲低吟破開霧幕:
“赤火燃骨,萬象歸根。”
祭舞啟。
她腳踏十二步之紋,一步裂土,二步動枝,三步生芽……
每一踏步落地,地麵微顫,霧氣中赤米苗輕輕搖曳,仿佛低頭聽命。
她的白發在風中翻飛,如雪夜燃起青燈,每一縷舞起,都似帶著血與火的故事。
台下軍民屏息,隻見那舞至半圈時,她腳下凍土猛然爆裂。
一抹綠芽於破口中悄然探出,正落在她足尖之下。
寧凡望著那株芽,沉默良久,低聲道:“她姒族之血,能使焦土生春。”
日頭漸斜,祭舞已至尾聲。蘇淺淺緩緩收勢,雙腕白發披散如絮,額頭汗珠滾落衣襟。
她仍跪於壟間,不語,也不看眾人,隻是將那纏腕之發輕輕解下,覆於赤米幼苗之上。
“這是我姒族的祭發。”她低聲道,聲音近乎呢喃,“願你不再因血而枯。”
霧氣消散時,數道新芽已破凍而出,色澤淡紅,形似火尖,竟隱隱有微光在葉脈間流轉,仿若火種初燃。
士卒與老農紛紛跪地,有人輕觸土芽,有人默誦祭文。
唯有寧凡,踱至田邊,靜靜望著那一叢最早發芽的稻穗。
“該立碑了。”他喃喃。
營中士卒不明其意,蘇淺淺卻已起身,點頭示意謝鳶準備石料。
暮色之中,一塊沉重的黑岩被拖至田頭,用戰車殘軸立於泥沼之間。
謝鳶取出鋒刻鑿筆,一筆一畫,鑿下第一個名字——
【尤文】。
這是第一幅“玄鳥鏵”上所銘四人之一,曾是蠻軍哨探,投降後為新犁頭捐甲獻命。
他的甲,在田間重鑄,他的名,被鑿在碑上,永不抹去。
“此碑為‘血穗碑’。”寧凡手扶碑身,聲音不高,卻直刺入夜色。
“凡為此田獻命之人,皆可刻名其上。碑下埋其灰,苗上長其魂。”
“他年稻香盈倉,若有人問何物為糧,北境之民可答——此乃亡魂之米。”
祭台上的儒生已退,田邊的農人卻越來越多。
有人捧來親人骨灰,有人拿出布帛題名,甚至有孩童跪地。
用樹枝在泥中寫下自家長兄的名諱,一筆一劃,極慢,卻極重。
陸念北跪於碑前,掏出藏在破襖中的骨笛,貼在胸口。
那隻笛上刻著一個“北”字,早被歲月磨損,隻能在月光下隱隱映出形輪。
他沒有吹奏,隻是將笛遞給寧凡:“我爺說……我名中有個‘北’,是因為北境有魂,要我來還。”
寧凡看著他,眼神柔沉如鐵,緩緩接過骨笛,在手中轉了半圈,笛口殘痕中。
藏著一點紅,是那日刺殺中犬齒撕開的毒糖痕跡。
“念北。”寧凡第一次喚他名。
“是。”陸念北挺直脊背。
“你祖父死於北境,你骨中有他血。”寧凡頓了頓,抬頭望著遠山。
“往後你若願,將此笛掛於血穗碑上,便是我軍之人。”
陸念北鄭重地點頭,雙手將骨笛懸於碑首——那是一段骨、也是一段命,自今而後,不再為亡,而為生。
赤米苗於夜色中簌簌而長,像有無形之火在地脈深處流動。
一株又一株苗由暗紅轉淡綠,繼而挺拔伸展,仿若焦土之上,萬魂歸根。
風起,碑立,火犁成陣。舊甲化鐵,血灰為土,枯穗再生。
北境,真的要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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