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之後的北風,不再如之前那樣直衝穀口,而是被高聳的鐵壁與厚雪層層壓回。
變得低沉、緩慢,卻更像一條埋在地底的冷脈,沿著山根深處蜿蜒潛行。
寧凡站在關門內側的高台上,俯瞰整個穀地。
天色已經暗得像是被濃墨潑過,唯有篝火在風雪間顫著金紅的火舌,把周圍人影拉得忽長忽短。
雪花此刻不再是狂亂的飄落,而是一片片緩緩打著旋,仿佛在猶豫下一步要落向何處。
穀內的氣息變了——不是眼睛能看見的那種變化,而是藏在皮膚底下的那股微不可察的緊繃。
士卒的呼吸聲變得更低更勻,卻在無形中帶著一絲蓄勢的味道;
幾名守炁師閉眼立於篝火旁,似乎在捕捉風雪裡殘餘的炁息波動。
蘇淺淺沒有立刻離開關口,她站在一塊覆著薄雪的巨石旁。
指尖撫過那道尚溫的鎖鏈痕跡,像是在感受某種脈動。
她的眼底映著篝火,卻顯得很遠很深。
“你怕這道門關得太早?”
不知何時,塵妤站在她身側,披著一件絳紫色的披氅,兜帽遮去了半張臉。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冷意,卻又像是在試探。
蘇淺淺搖了搖頭,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是怕關得早……是怕有人早就算好了我們會關。”
這句話像一粒細沙,悄無聲息地落在塵妤心底。
她沒有追問,隻是抬眼看了關門一眼,那鐵與雪的界線,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鋒利。
寧凡從高台下來時,腳下的雪發出極輕的“咯吱”聲,那是乾冷之地才有的脆響。
他走到篝火邊,環顧眾人:
“今晚不守慶,三更換哨,四更後各自待命。”
“有人若聽見穀外有異聲,不許驚動全軍,隻暗傳信號。”
將士們齊聲領命,火光下的眼神一律收斂,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浮動的興奮——
這種沉靜,是經過太多風雪之後才生出的。
夜色一點點壓下來,天穹像一隻緩緩收攏的巨手,把篝火圍在掌心。
雪落得極細極密,風聲卻被山壁和關門削得極輕,輕得讓人懷疑外麵是否空無一物。
可就在所有人以為夜會這樣靜下去的時候,穀外極遠處,似乎傳來了一聲極輕的——鈴音。
那不是風雪能帶來的聲音,而是金屬撞擊的細膩回響,清而銳,卻被厚雪吞得模糊。
蘇淺淺的手指微微一緊,指節因寒冷泛白。寧凡沒有抬頭,隻在篝火旁靜靜閉了閉眼。
那一聲鈴音,像是在厚雪下掀起了一絲極淺的漣漪,順著山脊傳入穀中。
輕得幾乎要被人忽略,卻偏偏讓最敏感的人無法裝作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