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尚未完全褪去夜色時,安楚港外的海麵已被低壓的雲層籠罩。
海風帶著腥鹹和濕意,從北麵挾雪吹來,將堤岸上的旗幡吹得獵獵作響。
港口的燈塔依舊亮著,黃白色的光柱在潮霧裡劃出一道道濕潤的弧線。
偶爾照見海麵上浮起的白色浪冠,又很快被暗浪吞沒。
昭和立在碼頭儘頭,披著防水的烏黑皮裘,風吹得她的發絲貼在頰側。
眼神深而靜,仿佛在試圖從這片晦暗的海麵中讀出通往澹海孤嶼的答案。
船隻早已備好,是一艘經改裝的三桅快船,船體包覆了雙層鬆木與焦油布。
甲板上捆紮著防水油桶與食鹽包,桅杆上懸掛著帝都的赤金令旗,表示這是官方海行,沿途港灣需無條件放行。
密衛們已經換上貼身的海行甲,腰側短刀與火銃齊備,腳上纏著防滑的粗麻繩。
港務署的人將被押的樸野帶上船,他的雙手依舊被鐵鐐鎖著。
海風一吹,他咳得胸口發緊,麵色如醃得過久的魚肉,泛著一層死白。
當桅杆上的銅鈴被海風撞響,船舷緩緩離開碼頭時,岸上的喧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海麵上沉重的拍擊聲與風聲。
起初的浪並不高,像一層層灰色的綢緞鋪在水麵上,船首輕輕切開它們,留下白色的浪跡。
然而越往外,海水的顏色越深,潮湧的力道也在暗中攀升。
船體偶爾被抬高數尺,又重重墜下,甲板上的樁索發出不安的嘎吱聲。
昭和站在船上,手扶欄杆,望向北東方向。
那裡天與海之間懸著一條模糊的灰線,似乎有什麼巨物沉睡其下。
樸野被押到她身後,神情裡有一瞬間的遲疑與畏懼。
他的目光避開昭和,卻忍不住低聲說:“澹海孤嶼……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昭和並未轉身,聲音被風切得低而冷。
樸野的喉結滾動,似是要吐出什麼,又被海風灌得猛咳一陣。
最終,他隻是搖了搖頭,像是某種誓言在他心裡將舌根釘死。
日頭在雲後暗暗挪動,未曾真正露麵。
到了午時,風勢忽然加劇。
海麵像被無形的手攪動,湧起的浪頭帶著冰渣,拍在船舷上立刻炸成一片片白霧。
舵手大聲呼喝著調整方向,船體被迫偏離既定航線。
昭和冷聲下令加固索具,密衛們立刻分成兩組,一組穩桅,一組守舵。
在這片混亂的風浪中,海的聲音變得格外喑啞沉重——
不是單純的水聲,而像是某種古老、低緩的鼓點,從海底一層層傳來,透過船板與骨骼,震得人心口發悶。
昭和心中微動,腳下不自覺地站得更穩,她知道這並非錯覺。
十七年前,北漠之地的沙脈曾有過類似的共振,那一次,是蟲母群在地下遷徙前的先兆。
“靠近澹海孤嶼之前,會有一道暗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