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的風比海麵更寒冷,像是從石縫裡滲出的陰息,吹在皮膚上帶著粘濕感。
密衛們魚貫而下,腳踩在布滿藤殼與鹽霜的礁石上,每一步都發出細碎的哢嚓聲。
昭和走在最前,肩上披風獵獵鼓動,她的目光始終未離開島心那片豎立的骨架。
越往裡走,空氣中那種發酵般的甜膩味越濃,夾著若有若無的金屬腥,好似血液在暗中被溫養。
地勢逐漸低窪,岩石間的裂縫滲出水跡,形成一條條細小的濕痕。
偶爾能見到白色的半透明蟲殼靜靜黏在石壁上,指甲大小,形態詭異。
“這……這不是人能久留的地方。”一個密衛壓低聲音,他盯著那些蟲殼,手背已滲出冷汗。
昭和未作聲,隻是伸手觸了觸那蟲殼,冰涼而堅韌,邊緣帶著微微的鋸齒感。
她心中一沉——
果然與十七年前北漠蟲母巢穴中的殼質相似,隻是這些更細小,像是前驅孵化的殘餘。
樸野被押著走在隊伍後側,他眼神躲閃,喉結滾動得厲害。
終於在經過一處石縫時,他忍不住低聲嘶啞道:
“你們不該來……它們未死透,潮聲一旦全起,它們會被喚醒。”
昭和猛然回首,目光如刃,冷冷鎖住他:
“未死透的是什麼?蟲母?還是守它們的東西?”
樸野張了張口,卻被押解他的密衛推搡了一下,跌在濕滑的岩麵上。他喉頭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再沒說下去。
風忽然停頓了一瞬,隨即更猛烈地灌入島心。
幾根高聳的骨架隨之震顫,發出空洞的“嗡——”聲,仿佛被喚醒的古鐘在暗中鳴動。
聲音震得人心口發悶,耳膜嗡鳴。幾名密衛忍不住捂住耳朵,昭和卻目光一凝,她清晰捕捉到——
骨架下的地層在微微鼓動,仿佛有東西在緩緩蠕行。
“列隊——戒備!”她沉聲喝令。
密衛們立刻拔刀,站成半環形,麵朝島心。
下一刻,低窪之地的積水裡泛起無數氣泡,翻滾著湧出一股股腥甜氣息。
水麵隨之破裂,一截白色的觸須猛然探出,甩在石地上,帶著黏液的脆響。
緊接著,更多觸須陸續伸出,如同叢生的白藤,在濕滑的石地上翻卷。
它們的末端帶著尖銳的鉤刺,碰到岩石便發出“刺啦”的摩擦聲,似乎能直接切開岩層。
“退到高處!”昭和當機立斷,帶人迅速後撤。
可那觸須蔓延極快,幾乎在眨眼間便逼近外圍。
有一名密衛腳步慢了一瞬,觸須猛然纏上他的腿,他慘叫一聲,整個人被生生拖向低窪。
鮮血立刻混入水跡,氣味更加腥烈。
其他密衛立刻撲上去,用火銃連射數次,火光映亮岩壁,子彈打在觸須上,濺出白色的漿液,帶著刺鼻的焦臭味。
觸須猛地一縮,那名密衛才僥幸被拉回。
昭和目光如鐵,她一邊揮刀斬斷一條探來的觸須,一邊冷聲道:
“這是殘孽,不是蟲母本體。”
然而,那低窪水坑中的黑影卻在逐漸擴大,像是某種龐大的輪廓正要破殼而出。
骨架在風中共鳴,發出更急促的嗡鳴聲。
整片孤嶼仿佛成了某種生物的胸腔,正在呼吸。
更糟的是,海上也傳來異動。
密衛的哨聲驟然響起,守在船上的人影大聲呼喊。
昭和抬眼望去,隻見孤嶼外的海麵掀起了一道道灰黑色的波峰,不像浪,更像是成群的魚獸在水下疾馳。
浪尖偶爾翻出一截光滑的背鰭,寒光森森。
幾隻海鳥慘叫著被卷入水中,連羽毛都沒能浮起。
“圍島的海獸,被它們驚動了。”昭和目光森冷,幾乎是瞬間判斷,“兩線夾擊。”
話音未落,海麵上已有數道巨影撲向岸邊的船隻。
木船劇烈搖晃,桅杆上懸著的令旗被撕裂,碎布在風中翻卷。
船上的密衛紛紛舉起火銃,轟聲連綿,火光在潮霧裡閃爍,但那些海獸的鱗甲厚硬,子彈打上去隻濺起火星。
很快,有一隻體型巨大的海獸直接撞上船體,船身被掀得側傾,甲板上滾落的油桶撞碎,油氣瞬間彌漫。
島心的觸須聲、海麵的獸吼聲交織在一起,整個孤嶼被撕扯進混亂的搏殺。
昭和站在高岩之上,冷眼掃過全局。風獵獵卷起她的披風,她的聲音卻異常沉穩:
“守內圈,穩住島心!外海的船——任其去留。”
她明白,這一戰真正的關鍵,不在那幾艘船能否活下去。
而在於能否逼出蟲母孽種的本貌。唯有看清它,才有資格談“控製”與“焚滅”。
石地震動愈烈,低窪之地的水坑終於被撐開,一隻龐大的半透明卵囊緩緩浮現出來。
其表麵布滿金色的脈紋,像是無數條燃燒的經絡,脈動間映亮整片岩地。
卵囊中,有模糊的影子在緩緩扭動,似乎在伺機衝破囚籠。
昭和盯著那卵囊,唇線冷硬,指尖卻因用力而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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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底明白,這一刻,澹海孤嶼已經揭開它真正的麵目——
蟲母未死,而是被海與骨囚禁在此,如今隨著潮聲與風浪,正在蘇醒。
一陣浪湧忽然從島心噴出,腥氣撲麵,數條觸須再度齊齊揮舞,劈向站在岩地上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