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穀像是一隻沉睡巨獸的口,吐出的寒氣與深處蒸騰的熱息彼此交錯,在夜色裡化為一層灰白色的霧幕。
勘探隊緩緩沿著懸掛的冰索下降,鐵鉤嵌入岩壁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仿佛在驚擾地心某種古老而敏感的存在。
火把的光點零星搖曳,被霧氣扭曲成鬼影般的長條,映在每個人眼眸裡,都像潛藏的恐懼。
寧凡緊握著冰冷的鎖鏈,掌心早被粗糙的鐵鏽磨破,卻仍沒有放鬆分毫。
他的耳邊回蕩著低沉的轟鳴,那聲音似乎來自穀底,又似乎在胸腔裡震蕩。
最初眾人以為那是地脈鼓動,是岩漿在深處翻湧,可隨著下降的加深,轟鳴卻愈發有節律——
像是無數雙翅膀同時振動,像千軍萬馬在看不見的黑暗中列陣。
“鼓聲……”有勘探士兵低聲嘟囔。
“不是鼓。”寧凡沉聲打斷,他的目光冷冽,死死盯著霧氣之下的黑暗,“聽,是翅膀,是咀嚼。”
話音剛落,寒霧驟然被一道熱流切開。
岩壁裂縫間噴湧出滾燙的汽泉,冰索瞬間掛滿白色的水珠,滋滋作響。
熱泉蒸汽將冰層腐蝕得透出奇異的光澤,裸露出的石壁表麵,赫然浮現出一連串古老的象形文。
霧氣抖動,那些字像活物般浮沉,勘探士們紛紛瞪大了眼。
蘇淺淺貼近岩壁,玉簪微顫,映出的細光照亮石刻。
她的聲音低緩,卻如霜脈割開夜色般清晰:“——火種,即蟲糧。”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地裂深處的轟鳴驟然加強,仿佛這四個字本身就是某種禁忌,被他們輕易觸碰。
寧凡心底掠過寒意,他忽然明白,這所謂的“火種”,或許並非恩賜,而是枷鎖。
勘探隊繼續下行,黑暗逐漸取代了天光。
火把搖曳時,能看到裂穀兩側嵌著一圈又一圈的空洞,像是蜂巢,又像古戰鼓的鼓腔。
正是這些空洞裡傳來震耳的共鳴,千百雙振翅同時撲動,那並不是單純的聲響。
而是侵入骨髓的顫音,讓人的牙齒忍不住打顫,血液都像要被攪動。
蘇淺淺額角沁出薄汗,她微微閉眼,霜脈血脈在皮膚下浮現出青白的脈絡。
她低聲道:“它們在用聲音啃噬石壁……這穀底,本就是蟲群的食槽。”
寧凡聞言,心頭一緊。
與此同時,裂穀之上,月光籠罩稻田。
疫苗稻在夜風中低伏,葉尖折射出奇異的青銅色澤。
原本嫩綠的秧苗在蟲鼓的共振下漸漸出現細密的紋理,那些紋路宛如銅鑄的花紋,流動著冷冽的光。
更詭異的是,秧根滲出的不是清澈水分。
而是一種濃稠的黑色粘液,帶著刺鼻的石油氣息,滴落泥土時冒起淡藍色火光。
有病童被帶至田間,饑餓難耐,被強迫喂下一碗煮熟的青銅米粥。
月光灑下,米粒竟隱隱泛出金屬的冷光。
孩子吞咽後,瞳孔驟然擴張,眼白之中浮現出蠕動的蟲紋。
下一瞬,他瘦小的手一抬,竟令田埂上的舊式農犁自行顫動,鐵犁像被無形的絲線操控般劃過泥地,濺起碎土。
四國使節靜靜注視這一幕,他們的眼神裡燃燒著貪婪與恐懼的交織。
有人暗中掏出金錠,悄然遞向村老,低聲詢問:“可否購下一穗?隻一穗即可。”
稻穗遞出的一刹,穗心微微震顫,竟藏著一枚靜默不動的蟲卵。
那是休眠的蟲後胚體,隻需一點火焰,便能孵化。
火光照亮人心的陰影。
寧凡在田邊出現,他衣袍被夜風獵獵鼓起,掌心捧著一束青銅稻穗。
他的聲音冷厲如刀:“此糧,非救世……乃滅世之引!”
話落,他當眾抬手,火油潑灑,稻穗瞬間燃燒。
蟲卵在烈焰中翻湧,發出細碎的尖鳴,卻很快被火光吞沒。
空氣中彌漫著金屬與血腥混合的味道,燒焦的煙霧嗆人刺鼻,卻讓四國使節的心臟狠狠一顫。
那一刻,鼓聲愈發沉重,如萬麵戰鼓齊響。地心與地表,仿佛在同一時刻被無形的力量貫通。
寧凡盯著夜空,月亮被薄雲遮掩,光芒時隱時現。
他心底明白,一場遠比蟲災更可怕的劫難,正在逼近。
火焰吞沒青銅稻穗的光芒映在眾人的瞳孔裡,仿佛燒穿了他們表麵偽裝的冷靜。
四國使節一時間無人出聲,有人暗暗收回伸出去的手,袖口卻微微顫抖。
貪婪與恐懼在他們眼底糾纏,那是一種見識到“新神”時的原始戰栗——
如果這種稻米真能賦予人類掌控機械的能力,那麼所有疆域與議會法典都不過是紙上飛灰。
然而寧凡的火焰把一切燃燒在他們眼前,也等於燃燒掉了他們心底最後的僥幸。
灰燼飄散時,田壟間的風帶著一股異樣的溫度。
稻稈被烈焰燒斷,殘存的青銅紋路仍在餘燼中發出細小的嘶鳴,好似蟲卵未死,仍在渴望著孵化的契機。
寧凡目光沉入深淵,他沒有回頭,隻是長久凝視著火堆,像是要從那翻騰的火舌裡看見某種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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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淺淺走到他身側,袖口沾著稻田泥漿。
她抬頭望著月色,銀白的發絲在風中飄起,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