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邊境荒原的風裹挾著濕潤的氣息,從遠處無際的山嶺吹來,帶著某種古老而原始的壓迫感。
赫烈騎在馬上,盔甲上覆著厚重的獸皮,鬢角的白發在火光中閃爍,麵容被夜風刻得如同一塊堅硬的石頭。
在他身後,是蠻玄部族最古老的聖壇,石基高聳,青黑色的石塊鑲嵌其上,斑駁的苔痕交織成歲月的符文。
塵妤緩步而行,她未披華麗衣袍,而是穿著一襲素衣,長發用藤繩隨意挽起,顯得格外肅穆。
聖壇前立著一排排圖騰柱,皆雕刻著魚尾人身的怪異形象,眼眶深陷,口齒獠厲,仿佛隨時會從木石中蘇醒。
火堆在圖騰間跳動,火舌舔舐著空氣,映得雕刻上的鱗片宛如活物,閃動著寒冷的光。
赫烈的眼神中帶著一抹複雜,既有冷峻的決絕,又有難以掩藏的沉重。
“你要問的事,非我一人能答。”
他轉頭望向塵妤,聲音低沉如石落深井。
“唯有巫祝,能將記憶的鎖匙開啟。”
塵妤輕輕頷首,目光清亮而堅定。
她知道,今日踏入此地,便意味著與某種古老的秘密正麵相對。
隨著赫烈的手勢,幾名青年戰士擂動了獸皮大鼓。
鼓聲轟鳴,厚重而沉緩,如同遠古巨獸的心跳,在夜空下回蕩。
漸漸地,風聲似乎也隨著鼓點律動,天地之間回蕩著某種難以言說的節奏。
巫祝被攙扶著走來。
那是一個滿頭白發、眼眸渾濁的老人,背脊佝僂,步伐卻異常穩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塵封的歲月上。
他身上披著由魚鱗、獸骨、貝殼串成的披掛,隨風擺動,叮叮作響,像是風鈴,又似亡靈的低語。
火光映照下,巫祝緩緩抬頭,目光掠過塵妤時停頓片刻,似在辨認她身上的某種氣息。
“異族之女,終究還是要來問這段歌謠。”
他聲音沙啞,像被無數風沙打磨過的石片。
塵妤上前一步,單膝下跪,語氣平穩:“晚輩求教,敢問——禁海深處的風暴,是否真有古老血祭相連?”
巫祝的瞳孔驟然收縮,火焰在其中映出兩點寒光。
他沉默許久,忽然抬手,示意擂鼓者停下。
鼓聲戛然而止,四野頃刻寂靜。
隻有火堆劈啪作響,火星飛濺。
巫祝閉上眼,低聲吟唱起古老的歌謠。
聲音低緩,似喃喃自語,卻帶著莫名的力量。
“昔年有鮫,乘浪而生,以聲為刃,以血為祭……”
他的聲音漸漸高昂,仿佛穿越了千年,帶著血與海的腥味撲麵而來。
赫烈的麵容更加陰沉,他已聽過無數次,卻依然心口發緊。
塵妤凝神細聽,歌聲中夾雜的古語讓她額頭滲出細汗。
那並非人間的語言,而像是海浪與鯨鳴混雜出的奇異音節。
隨著歌聲推進,巫祝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柄古老的匕首,柄上鑲嵌著一顆渾圓的珍珠,表麵卻隱隱透出血色的紋絡。
火光映照下,珍珠仿佛有脈搏般跳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光。
塵妤心口一緊,她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器物。
巫祝雙手奉上,聲音低沉而莊重。
“此乃先祖遺物,據說是從海上來客手中奪得。”
“他們自稱‘碧濤會’。”
赫烈冷聲補充:“也是今日盤踞海上的敵寇。”
塵妤伸手觸碰匕首,指尖劃過那顆珍珠的一瞬,仿佛有冰冷的海水從她血脈深處湧起,差點令她失去平衡。
她勉力收回手,呼吸急促。
“這……果真是他們的信物。”
她抬眼望向赫烈,神色沉重。
“若不解其意,玄朝艦隊終將陷入同樣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