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自地下延伸,蜿蜒過宮闕,越過山川,直抵海疆。
遠方,萬家燈火齊明。
這是玄朝真正的長夜之光。
它無聲,卻在萬世不息地燃燒。
——
清風自東城緩緩掠過,帶著花市殘香與晨鐘餘韻。
這一日,玄京少有的寧靜。天色柔白,街巷間沒有喧鬨,唯有鴿羽飛過宮簷,映著歲月的光。
寧凡與蘇若雪沿著禦河舊堤緩步。
這條河道,曾是當年火運初啟之地。如今河水澄淨,波光瀲灩,沿岸遍植桑槿與青楓,正逢初春,風過樹梢,細葉低語。
蘇若雪看著河麵,輕聲道:“十年前此處,火船晝夜不息,如今竟隻餘靜水。”
寧凡笑了笑,語氣淡然:“火不必燃在眼前,隻要心中不滅,便無所謂靜與喧。”
她轉過頭,看他鬢角的白發在風中微動,忽覺恍如隔世。
“你終於老了。”
寧凡聞言微怔,隨即輕笑,目光仍投向遠方的城廊:“老也好,少年也罷,隻要天下不再燃血,我便不必再醒於火中。”
兩人沉默片刻。
河畔傳來孩童的笑聲——一群學童在河灘上堆築“火輪”,用泥土捏成符紋形狀,口中念著新律中的童謠:“天火息,人火行,手捧心燈照黎明。”
蘇若雪聽得入神,低聲道:“後世的孩子們,大概不懂這詞的來處。”
寧凡輕聲接道:“不懂最好。懂得太多,便不會笑得如此。”
風過堤岸,卷起一縷柳絮。
——
他們一路行至舊城外的“赤壁驛”。
那是昔年寧凡親自設立的軍議所,如今早已改為“平民教坊”,供孩童識字、耕讀、修械。
門匾仍是舊木,隻是上頭的“赤壁”二字早被風蝕,隱約可辨。
院中傳來稚嫩的誦聲——
“以心為火,以行為光。”
寧凡站在門前,靜聽片刻,神色漸柔。
蘇若雪悄聲道:“你留給天下的,不是皇位,也不是軍權,而是他們嘴裡的這句。”
他搖頭:“我留的,是他們自己。”
——
夕陽將至,兩人登上驛後的高丘。
此地曾是“玄火壇”的舊址,如今已改建為“人火紀念園”。
碑林層疊,碑上鐫著曆代烈士與賢臣之名。青苔爬滿石縫,風拂過,似在呢喃。
寧凡駐足在一塊石碑前,那是塵關之名。
碑下有幾朵新花,花上覆著一片落葉。
“他從未離開。”蘇若雪輕聲說。
寧凡點頭:“他與我,不必相見,也早已同路。”
風起時,碑影拉長,落在兩人腳下。
寧凡忽問:“你可曾想過,若當年我不啟火局,如今又會如何?”
蘇若雪思忖片刻,回答極輕:“那世間或許少了些輝光,也少了些毀滅,但……人心不會因此少燃。”
寧凡低低笑出聲,目光帶著一絲悵然:“是啊,人火終究會生。天命,不過是借口。”
——
夜幕緩緩籠罩京畿,遠處宮城燈火初起。
寧凡抬頭望去,心中浮起無數往昔——少年立誓、火井初燃、血路征行、長安雪夜……
那些曾經炙烈的日子,如今隻餘微光,卻也恰似歸燈。
蘇若雪輕輕握住他的手。
“回去吧,夜涼了。”
寧凡點頭,正要轉身,卻忽然止步。
他望向東方天際,那裡有一道極細的青光,像是昔日的天火殘影。
他微微一笑,道:“看來,天也舍不得忘。”
蘇若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光緩緩墜入雲層,消散無跡。
風靜極了。
寧凡收回視線,聲音極低:“記得就好,不必再燃。”
——
翌日清晨,朝堂例議。
太子寧昭登殿,奏章皆言豐歲、海貿、學政。世間百業重振,火能被善用,民心和熙。
寧昭退朝後,至禦書房,案上放著一封未封的書信。
信上筆跡蒼勁,署名“寧凡”。
他展開信,內容寥寥——
“昭兒:
火既歸人,人須有心。
若有一日,天下再燃,不必祭天,隻記得問一問自己,是否仍為眾生而燃。”
寧昭讀完,久久無語。
窗外的晨光透過雲縫,照在信紙上,隱約可見一道淡淡的火紋符印。
那是父親留下的最後印記。
他起身,叩首三拜,然後將信收入袖中。
——
午後,皇城鐘鼓再鳴。
蘇若雪攜寧凡舊信至文淵閣,將其收入《聖局誌·後篇》。
她提筆補上最後一行:
“天火有終,人火無儘。寧凡之道,歸於眾心。”
筆落的刹那,窗外雲光散開,整座閣樓被一層金白微光籠罩。
書頁輕輕翻動,仿佛有無形之風在頁間遊走。
她合上書卷,歎息道:“故事到此,該讓人自己續寫了。”
——
傍晚,禦河畔,暮色沉沉。
寧凡獨坐石階上,看著天邊最後的霞色。
他輕聲道:“這一世,火歸人,心歸地,便足矣。”
遠處孩童的歌聲隨風而來,稚嫩而清亮——
“火不熄,心不息;人行遠,夢不止。”
寧凡笑著闔目,白發隨風輕揚。
那一刻,天地之間仿佛都停了。
風中似有誰的笑聲回蕩,如當年那少年,在戰火中初燃時的笑。
——
夜色深沉,京城燈火層疊。
禦河反照天光,火影流轉,恰如往昔。
長街儘頭的鐘聲再度響起,低沉而悠遠。
寧凡的背影漸隱入夜色,唯有那片溫柔的光,在水麵上久久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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