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緊。
不是鵝毛雪，是細雪，像針，紮在臉上疼。窄道儘頭的寒都城門，裹在淡白的霧裡，城牆上的冰棱掛了三尺長，尖得能刺穿風——風是北冥的風，和古葬坑的邪祟氣不一樣，冷得純粹，卻帶著股酒氣，從城門縫裡飄出來，混著守城士兵的談笑聲。
楚星河的手按在腰間的符劍上。
雷紋的淡藍還沒散，剛才撐住塌落凍土時，劍刃沾了點邪祟的黑，此刻正被雪水融成細痕，像在劍上爬。他摸了摸懷裡的殘鑰，“霄”“晶”“心”三個字還燙著，貼在“天宮實驗日誌”的封麵上，冊子的紙頁泛著潮，是窄道裡的寒氣滲的。
“娘的！這破道再走半裡，俺的腳都要凍成冰坨子了！”淩霜的鋼劍在石壁上蹭了蹭，火星子剛冒就被雪壓滅，“西極的龜孫沒追上來吧？俺總覺得後頸涼颼颼的，跟被邪祟盯上似的！”
她說著，不自覺地往楚星河身邊靠了靠——平時總說“俺不怕”，此刻卻把鋼劍的劍柄攥得發白。楚星河看在眼裡，沒點破。怕不是丟人的事，就像寒水泉的獸潮，再凶的人，也有想躲的時候。
雨柔的手還牽著08。
08的衣服上沾著古葬坑的灰，袖口破了個洞，露出凍得發紅的手腕。雨柔指尖在那破洞上撚來撚去，晶體的藍光裹著兩人的手，暖得像天宮的泉水，卻沒敢多問——08的眼睛紅著，顯然受了委屈，問多了，怕她又掉眼淚。
“俺沒事。”08先開了口，聲音有點啞，“西極的人沒怎麼為難俺，就是把俺關在石室裡，每天給點乾餅，就是……就是想逼俺說出晶體的秘密。”她說著，往雨柔身邊湊了湊，像隻找窩的鳥，“俺知道你會來，你的晶體一直在跟俺的共振，像在喊俺的名字。”
晶體的藍光突然亮了亮，映在雨柔的臉上，她鼻尖的雪粒化了，順著臉頰往下淌，沒擦——重逢的暖，壓過了北冥的冷，連眼淚都覺得燙。
白芷走在最後，藥囊被攥得變了形。
指尖的淡金印記又冒了光，快得像錯覺——剛才在窄道裡，她看見楚星河懷裡的日誌露了個角，紙頁上“晶體實驗”四個字，像針一樣紮眼睛。當年神宮醫仙帶她去實驗室時，桌上的冊子就是這個樣子，隻是封麵上多了“神霄”二字。
她往藥囊裡摸了摸，指尖碰到半片木牌，刻著“神宮”二字，是上次從寒水泉靈草下撿的，此刻硌得手疼。說不說？說了，楚星河他們會不會懷疑她？不說，雨柔的晶體病要是再犯，日誌裡的記載或許是唯一的解藥。
“前麵就是寒都了！”陳老吏抱著囡囡，孩子的小手扒著他的肩膀，指著城門喊，“爺爺，你看城門上的字，寫著‘北冥寒都’，還有……還有好多畫著石頭的紙！”
眾人抬頭看——城牆上貼滿了黃紙，是公告，墨跡還沒乾，被雪打濕了邊角，能看清“靈氣礦權”“競拍”“純度”幾個字，旁邊畫著礦脈的簡圖，下麵蓋著北冥皇室的紅印。
楚星河心裡一動。
分鏡腳本裡提過，北冥太子要和他談靈氣枯竭的事，這些公告怕不是太子布的局——靈氣期貨，西極操控純度，看來寒都裡的水，比古葬坑的邪祟還深。
“轟隆！”
身後的窄道突然塌了。
不是凍土，是藏在石壁裡的邪祟氣沒散乾淨，震得石塊往下掉，雪水混著黑灰湧過來，像小瀑布。淩霜的鋼劍瞬間劈出去，寒光斬在最前麵的石塊上，“哢”的一聲，石塊碎了，卻還有更多的石頭往下滾。
“用符！”楚星河的符劍往地上一插，雷紋順著凍土爬，和殘鑰的金光纏在一起，凝成道冰雷牆，擋住塌落的石塊，“雨柔，08，你們的晶體能不能再亮一點？邪祟氣怕晶光！”
雨柔和08立刻把手舉起來，雙晶的光纏在一起，淡藍混著淡金，像把傘，罩在冰雷牆上。邪祟氣碰到光，發出“滋滋”的響，瞬間散了，石塊也停住了，隻掉了點碎渣，落在雪地上，沒聲音。
08喘著氣，指尖的光暗了點：“俺們的晶體……不能亮太久，剛才在石室裡，西極的人用黑符吸了不少晶氣，再用……怕會透支。”
楚星河點頭，收了符劍：“彆用了，到了寒都，找太子要些靈氣石，先補補晶氣。”他看向陳老吏，“你抱著囡囡先去城門，跟守衛說，是從神霄遺跡來的，要見北冥太子，俺們跟在後麵。”
陳老吏抱著囡囡往前跑，孩子的小手指著公告：“爺爺，你看那個‘純度3品’，俺在石室裡聽西極的人說過，好像是說靈氣不好了……”
守衛斜靠在城門上，手裡拎著酒壺，看見陳老吏，把壺蓋一摔：“站住！寒都不是誰都能進的，神霄遺跡來的？最近來的人可不少，太子殿下忙著處理靈氣礦的事，沒空見你們這些閒雜人等！”
“不是閒雜人！”囡囡從陳老吏懷裡探出頭，小手比劃著，“俺們有殘鑰，還有天宮的日誌，能幫太子殿下找靈氣枯竭的原因！”
守衛的眼睛亮了亮，盯著陳老吏懷裡的包：“殘鑰？日誌？拿出來看看，要是假的，彆怪俺把你們扔去喂冰魄獸！”
楚星河這時走了過來，把殘鑰掏出來，金光一亮，映在守衛的臉上：“這是神霄遺跡的殘鑰，你應該認識。至於日誌，得見到太子才能拿出來——西極的人還在追我們，要是在這裡被偷襲，日誌丟了，你擔得起責任？”
守衛的臉色變了變，酒氣也醒了大半——他當然認識殘鑰，太子殿下早下過令，凡持殘鑰來的，一律先帶進去。他往旁邊讓了讓，嘴還硬：“算你們運氣好，要是敢騙殿下，有你們好果子吃！”
進了城門，寒都的街更冷。
石板路鋪著薄雪，踩上去“咯吱”響，兩旁的鋪子都關著門，隻有幾家賣靈氣石的鋪子開著，門口掛著“純度5品”“礦權合約”的牌子，幾個修士圍著討價還價，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什麼秘密。
“娘的！這寒都的人，咋都圍著石頭說話？”淩霜湊到一家鋪子門口，聽見“期貨”“漲了”幾個字，撓了撓頭，“石頭還能當錢用？俺還是第一次見！”
雨柔的晶體突然亮了亮，指向鋪子裡麵：“俺的晶體……能感覺到裡麵的靈氣石，有的純，有的不純，純的石頭發亮，不純的……發暗，像蒙了層灰。”
08也點頭：“西極的人就是用這個分的，說純度高的靈氣石，能讓修士修煉更快，還能換好多錢。”
白芷沒說話，隻是往鋪子裡麵瞥了一眼——她認得那些靈氣石，神宮當年用的，比這裡最純的還亮，隻是現在靈氣枯竭，連5品的都成了寶貝。她攥著藥囊的手更緊了，那半片“神宮”木牌，硌得指尖發麻。
楚星河把陳老吏和囡囡安頓在一家客棧，又讓淩霜看著雨柔和08，自己拿著殘鑰，往北冥太子的宮殿走。雪還在下，街麵上的公告被風吹得嘩啦響，“靈氣期貨”“純度檢測”幾個字，在雪光裡晃得人眼暈。
他摸了摸懷裡的日誌，冊子的紙頁好像更潮了，殘鑰的光透過紙頁，映出裡麵的字——隻露了一行，“晶體實驗體07，注射晶氣後……”後麵的被手擋住了，卻足夠讓他心裡一沉。
07——雨柔的晶體上，不就刻著07嗎？
宮殿門口的侍衛見了殘鑰，直接帶他進去。殿裡燒著炭火，暖得像春天，北冥太子坐在案後，手裡拿著份合約，上麵畫著礦脈的圖，旁邊寫著“純度6品”。
“你來了。”太子抬頭，把合約放在案上，“那些公告，是給西極看的，他們想獨自控靈氣期貨，俺們就得順著他們的局，才能找到他們的破綻。”
楚星河把日誌掏出來，放在案上：“這是從神霄遺跡石室裡找到的，裡麵提到了晶體實驗體，雨柔的晶體上，刻著07。”
太子的眼神變了，拿起日誌翻了幾頁，指尖在“靈氣枯竭源於天宮封印鬆動”那行字上停住：“你猜得沒錯，雨柔的晶體，就是當年天宮的實驗體，而白芷……”
他話沒說完，殿外突然傳來侍衛的喊聲：“殿下！不好了！西極的人在城外鬨事，還帶著靈氣純度檢測儀，說要查寒都的靈氣石！”
楚星河的手又按在了符劍上。
雷紋的淡藍又亮了，這次比之前更烈——西極的人，終究還是追來了，不是為了邪祟，是為了靈氣，為了日誌裡的秘密。
太子站起身，把案上的合約遞給楚星河：“這是9品礦脈的合約，你拿著，西極的人想要，就讓他們來搶。至於日誌，你先收好，裡麵的內容，白芷或許比我們更清楚。”
楚星河接過合約，指尖碰到紙頁上的“純度9品”，心裡突然明白——寒都的局，不是靈氣礦的局，是人心的局，西極的貪，北冥的守，還有白芷藏在藥囊裡的秘密，都纏在這張合約上，纏在日誌的字裡行間。
雪還在下，殿外的風更緊了，吹得窗戶紙嘩啦響，像有人在外麵偷聽。楚星河摸了摸懷裡的日誌，冊子的紙頁上，殘鑰的光還亮著，映得“07”兩個字，像在紙上跳。
下集預告：西極測純挑事端，日誌07牽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