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他,他終究還是沒有回來。”好久,長河才意興闌珊地說出一句話,整個人似乎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隨意地找了塊平坦的草地坐了下去,空洞的眼神裡有的隻是迷茫。
許陽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長河,隨即走到近前也順勢倒在了草地上。
野草混著泥土的清香,讓許陽恍惚間又回到了黑水小鎮,隻是身邊人早已不是故人。也不知他們過得怎麼樣了,有沒有時常想起自己。
想起林驚晚,不自覺地拽了根嫩黃的草莖,好像也是那個男人告訴自己,隻有這種嫩黃的草莖,咬在嘴裡才是甜滋滋的,才不會染綠了舌頭。
思及此,許陽不禁嗬嗬笑出了聲,隻是嘴裡似乎再也品不出那時的味道了。
長河被許陽發出的笑聲吸引得轉過頭,看著這個已經留了兩撇長長的小胡須的男人,他又何嘗看不出那是一種偽裝,故作堅強的偽裝。他急切地想要通過自己的成長,或者說是故作成熟,給身邊人以心安。
憂愁過早地找上了這個剛剛脫離稚嫩的男人,他的眼睛裡很少有笑容,即使臉上掛著笑,可那笑容不達眼底。他不願把憂愁展露給大家,所以他把笑容當作麵具,當作武器,偽裝成自己很強大的武器。
“你和孤峰很像,非常像,可我知道你就是你,你不是他。”長河的聲音打破了良久的沉默,許陽第二次聽見了那個名字——孤峰。
“那是誰?”
長河沒有著急回答,他在想,他在措辭。忽然,他發現縱使相伴走過了不知幾個萬年,縱使自己對他幾乎了如指掌,縱使自己知道他生活的點點滴滴,可真要說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孤峰是一個人,一個好人。”斟酌良久的長河緩慢開口道:“你很像他,總喜歡把所有的事都攬在自己的肩頭。你們的身邊從來不缺追隨者,不缺兄弟。你們同樣熱愛生活,熱愛值得熱愛的每一個點滴。”
“可我就是我,許陽。”似乎聽懂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聽懂,許陽目不轉睛地看著長河的眼睛,繼續道:“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暫時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是呀,你怎麼會是他呢?他早已經不在了,我比你還要清楚,可是我就是忘不了他。”長河呢喃細語,似是自說自話,良久才似是下了決心一般不再去想,也如許陽一般抓起一根草莖塞進嘴裡,順勢倒在地上,頭枕雙手微曲著一條腿,扭頭看向許陽繼續道:“說說你吧,年輕人。給我講講你的故事。”
我嗎?許陽一瞬間陷入了思忖,怔愣片刻才悠悠道:“我更沒什麼可說的,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世,從來也沒有人告訴過我關於我的任何事。”
心念一動,許陽想到了依舊在體內沉睡的許夫子,那個殘缺的老人。雖然他隻是一道器靈,可許陽一直把他當作一個人,一個嚴格意義來講,自己唯一的親人。
長河看著年輕的男人輕描淡寫地述說著似乎和他自己毫不相乾的事兒,也是有些錯愕。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自覺地換了個話題:“你剛剛說你看見了一條河?”
許陽這才想起剛剛長河異樣的表情,同樣好奇地問道:“不錯,就在那邊,難道你看不到嗎?”說著伸手指了指前方,卻愕然發現原本奔流不息、迷霧重重的大河似乎不見了,放眼望去,遍地的綠草如茵。
長河驚愕地支起上半身,錯愕地左右看了看,最終見鬼一樣鎖定了許陽的臉,沉聲道:“小子,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你最好是在講真話。”一臉的嚴肅,長河目不轉睛地望著許陽。
原本大河奔流的地方依舊綠草如茵,哪裡有一絲大河的影子,可細心的許陽還是捕捉到了空氣中那一絲絲水汽,以及細微到幾不可察的空間波動,如果不是自己最近對空間術法的鑽研,很難發現這一絲異常。
它在,它一直都在,隻是它似乎不想暴露在更多人麵前,或許需要一種叫作機緣的東西才可以看到它,當然,還需要一點點的運氣。
許陽同樣直勾勾地注視著長河,目光清澈沒有一絲閃躲,緩慢而堅定地開口:“我不認為那是一件好笑的事,事實上我也沒有必要對你有所隱瞞,它就在那,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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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忽然有些激動地坐起來一把抓住許陽的手,粗糙的大手因為激動,亦或緊張的原因,變得油膩膩汗濕濕的。
許陽惡心地抽出自己被攥得有些發白的手,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耳邊傳來長河激動的聲音:“那條大河是不是隻聞其聲難見其貌?是不是總有迷霧籠罩不散?是不是哪怕你用神識探究也不會有任何結果,而且它似乎能吞噬你的神識?”
輪到許陽發呆了。太準確了,準確到許陽懷疑長河這個家夥故意跟自己裝得一副無知的樣子。
長河似是看穿了許陽的心思,著急道:“你不用懷疑我,我真的沒有見到過。不過我沒見到過不等於沒有聽說過。”
“聽說?”許陽一時間腦子沒有轉過彎,不明白他究竟說的是什麼。長河繼續道:“好多人機緣巧合下都曾見過這條河,不過卻隻是曇花一現,甚至有秘史曾記載過這條河,就如同我講得那樣。甚至連弈都見過那條河。”
弈麼?他竟然也知道那條河。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作為一個在這座城活了不知幾萬年的老怪物,他不知道才是真的有問題呢。
原本酩酊大醉的弈像個死豬一樣趴在桌子上,任誰叫都不醒,直到許陽坐到桌旁,輕聲說了幾個字——我能看見一條迷霧籠罩的長河。
弈倏地坐直了身子,眼裡目光澄澈,哪還有一絲一毫醉酒的樣子,就那麼直勾勾看著許陽,認真道:“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看見了一條大河,一條迷霧籠罩的大河,而且…”許陽故意沉吟了一下,弈懾人的目光立馬直直地望過來,“而且我還發現河上有座橋。”
手中的酒杯化為齏粉,弈就那麼愣愣地看著許陽,好久才緩慢開口:“我知道那條河,這座城能夠屹立億萬年不倒,就是因為那條河。我也知道那座橋,可從來沒人見過那座橋,除了你。或許你就是他所等待的人”
迷霧重重中,大河依舊奔流不止,不舍晝夜。
沒有人能看清那條河,也沒有人能知道為什麼會憑空出現一條河。
柔奴呆立橋頭不知已過了多久,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那橋的最高處,一道道虛影義無反顧地高高躍起,又紛紛墜入河底,前赴後繼,哪怕沉淪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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