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風道骨的清瘦老人似乎很滿意許陽的態度，他對於自己的“道音問心”同樣自負，千百年來的錘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神通的威力。
老人再次輕輕揮動了一下拂塵，四周的空間瞬間變幻，原本空無一物的房間內，忽然變得金碧輝煌。巨大的神像隱藏在帷幔後，麵前的供桌上，古樸的香爐內插滿了香燭，煙氣嫋嫋。供桌兩側，兩尊仙鶴造型的青銅香爐冒著陣陣輕煙，那種名貴的香料燃燒後發出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
更有不知名的仙樂聲聲響起，忽然有漫天的神女裙帶飄飄，淩空飛舞。一時間，許陽仿佛置身於極樂仙宮，不免讓人沉淪其中。
卻隻是片刻的光景，“咄”的一聲輕喝，老人拂塵再次揮動，周圍的一切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許陽又重新回到了那間簡單至極的房間。兩個蒲團，兩個人，相對而坐。
“你看，眼前的一切皆是虛妄，一切外物不過是內心的魔障。所以，何不拋棄一切，摒棄七情六欲，方能得大解脫。”老人的聲音愈發的縹緲無定，偏偏卻又無孔不入，似是在耳邊輕聲細語，卻又時刻撩撥著神魂。
許陽笑了，“哦？照仙長所講，是否我拋棄了七情六欲，就能無懼無畏，不喜不悲？是否這才是修行一途的正解？這便是‘太上忘情’麼？”
清瘦的老人卻不再開口，目光肯定地看了許陽一眼便雙目緊閉，整個人頓時變得愈發縹緲出塵了。
許陽卻笑得愈發暢快了，爽朗的笑聲從最初的低沉變得愈發的舒暢，整個人忽地長身而起，不顧老人微微變色的一張臉和抽搐的嘴角，那輕顫不止的花白的胡須顯示著老人的內心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平靜。
緩緩踱步到老人身側，許陽頓住腳步，就那麼垂首俯視著依舊端坐在蒲團的老人，“如果我真的摒棄了七情六欲，真的可以讓我更加接近天道嗎？”
老人不語，似是許陽唐突的舉動徹底冒犯到老人，沉默是老人此時對許陽無聲的抗爭，隻是這種沉默又何嘗不是一種試探，試探眼前的年輕人究竟發現了什麼。
“如果我無懼生死，無愛無恨，那麼，我還是我嗎？”許陽的聲音繼續在老人的頭頂響起清瘦的老人依舊不語。
許陽卻沒打算就此放過他，繼續道：“真要是按照老仙長所言，修行修到最後，和一塊石頭有何區彆？”聲音裡似乎還夾雜著譏嘲，“何況，老仙長，你不覺得你所謂的‘太上忘情’理解得過於偏頗了嗎？”
老人依舊巋然不動，拂塵放於雙膝之上，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無視一旁居高臨下的許陽的咄咄逼人，縹緲出塵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夫青崖子修行數千載，自認道心澄澈，小友，不要一葉障目、誤入歧途。”
許陽重新轉回了青崖子的麵前，就那麼盯著對方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直到青崖子的雙目中雲海翻湧，許陽忽然笑了，就那麼齜著大牙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整個人都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笑得雙手捧腹，眼睛裡都笑得有淚流了出來。
良久，許陽似乎充分發泄了心中的鬱結，眼神冰冷地望著巋然端坐的青崖子，語氣忽然變得同樣冰冷，再沒了最初的恭敬。
“卻不知青崖子前輩的‘太上’到了哪重境界，小子鬥膽，還請前輩賜教一二。”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老人，似是要看穿眼前仙風道骨的老人的內心一般。
一聲喟然長歎，忽地四周景象突變。房間消失了，鬆木地板消失了，兩張蒲團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仙風道骨、縹緲出塵的青崖子。
漫天星河流轉，群星璀璨。許陽舉目四顧，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身處星空，遠處，是手持拂塵的青崖子。
清瘦的老人孤立星空，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卻忽然有浩瀚磅礴的氣勢衝天而起。隻一瞬間，強橫無匹的劍意肆虐星空，恍惚間，似乎漫天的群星都為之戰栗。
一道流星劃過遠方的天際，轉眼消失不見。一同不見的還有青崖子，整個人忽然化成了一顆璀璨的流星，躍然於高處。隻是一瞬間的停頓，那道極致璀璨、勝過流星的光忽然拖著長長的尾焰衝向許陽。
衝天的花火般熾烈的光芒倏地化作了一柄巨劍，隻有劍的尖端顯現，劍身和手柄俱是刺目的光芒。那劍芒劃過星空，如流星般迅捷，直指許陽。
“跪下，臣服或者死亡！”恢宏卻縹緲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震徹心神，響徹周天。許陽的雙瞳之中，那璀璨的劍瞬息而至，直指許陽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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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挾浩蕩威壓的利劍忽然停住，縱使身後光芒大盛，卻也斷難寸進。迎著熾烈而刺目的光芒，許陽的雙眼目不轉睛望著沛然而至的劍芒，寒聲開口道：“這就是‘太上’的實力麼？你口口聲聲跟我講太上忘情，卻怎麼困死在這三尺囹圄？莫非你的‘道’隻是嘴裡說說，講給彆人聽聽的嗎？”
一座小小的石峰自許陽的眉心飛出，滴溜溜旋轉著，就那麼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抵住了刺向眉心的巨劍，眼裡滿是譏諷。
忽然許陽一拳砸向了仍舊拚命向前的光芒化成的巨劍，砰的一聲巨響響徹星空，幻化的巨劍晃了晃，許陽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的道是一步一步踏出來的，我的道是一拳一拳打出來的。我的道隻在我的腳下，隻在我雙手之間，從來不需要什麼‘太上忘情’。如果所有的情感都被摒棄，那我的道又有什麼意義！”
重重地又一拳砸落，巨劍震顫得愈發的厲害，仿佛隨時都會消散。許陽卻不準備再和他有過多的糾纏，隻一瞬間，又一拳悍然砸下。似乎有破碎的聲音響起，那浩瀚無匹的衝天劍意再難支撐，化作漫天流光四散。
許陽收拳，赫然發現又回到了房間內。或者他始終不曾離開，剛剛發生的一切，隻不過是幻想，直逼內心的幻想。那煌煌天威的一劍，隨時可以化為實質，隻要內心出現一點動搖。
所以，最為凶險的，有時候不是外在的威脅，更多時候，強大的內心才是不敗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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