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城。
建奴口中的盛京。
崇禎在京師經營他的大明,黃台吉同樣沒閒著。
緩緩放下煙槍,黃台吉閉目回味。
看得出先前一通長槍短炮,讓他心曠神怡飄飄欲仙。
猛地睜開雙眼,那份犀利與精明重新呈現在奴才們眼前,與吸食福壽膏前完全兩回事。
“範先生,你接著說!”
“嗻!”
等著主子吞雲吐霧這麼久,範文程再次打起了精神。
“大汗,我大金與明國征戰近二十年,早已形同水火勢不兩立,明國小皇帝處處掣肘,我大金豈乃吃素之輩!
大金雖談不上富庶,然大汗雄心日月可鑒,八旗子弟兵強馬壯,逐鹿中原並非不可!
奴才鬥膽,請大汗天命有歸,敢效華封之祝,民心難拒,願伸漢水之忱!”
範文程聲如洪鐘,語氣中帶著堅定與果決,一副奴身與地麵緊貼,幾乎五體投地。
此刻的他心中萬分激動,昨日在場所有人都跟隨大汗去拜了新落成的孔廟,現在提出稱帝這檔子事,再恰當不過。
“大汗,明國小皇帝破孔府挫骨揚灰,誅殺衍聖先公孔胤植,此舉必遭天譴!
大汗於盛京重修孔廟尊聖人為先師,又尊聖人之後執掌衍聖公一職,便乃重拾華夏之精髓,必感動上蒼!
大金神器不可久曠,天命不可固違,臣請大汗榮登大寶!”
錢謙益趕忙附和,同樣如死狗般趴在地上。
他如今的一切地位都來自於範文程力挺,自然得與他一個鼻孔出氣。
自去年冬天靳念祖曆經“千辛萬苦”,將他和孔興燮一乾弄到沈陽,範文程禮遇有加。
黃台吉如獲至寶欣喜萬分,在範文程強烈推薦下,錢謙益得以進入文館當參政,文館四大漢臣變成了五大漢臣。
文館參政都是黃台吉重要謀士,絕大多數飽讀詩書熟悉漢家文化,說白點等同於大學士。
今日之事範文程醞釀了許久,錢謙益義不容辭幫腔。
而且當下所有漢臣之中隻有範文程有資格稱奴才,其特殊地位可見一斑。
錢某人也想有朝一日能得到黃台吉真正認可,允許他自稱奴才,那便是他的理想與榮耀。
錢謙益曾當過明國少詹事,萬曆朝三甲探花,東林黨核心人物,絕對有威望。
他需要範文程扶持,也需要進步。
否則堂堂探花之身,在一群秀才或是目不識丁的蠻子麵前,豈不太過掉價。
“請大汗榮登大寶!”
“大汗,臣附議!”
“臣附議!”
“天下讀書人之精神圖騰,由明國變為大金!
但凡大汗振臂一揮,讀書人勢必紛紛響應,大汗登基大寶實乃眾望所歸!”
寧完我、鮑承先、高鴻中三個文館漢臣全都跪了。
昨日才被欽封為衍聖公的孔興燮,也義正言辭,仿佛黃台吉不稱帝,都對不起天下人似的。
黃台吉沉默不語,除了吸食福壽膏之後的紅潤外,神色無任何變化。
這幫漢臣已經勸進過兩次,加上今日就已三次了。
去年在宣府吃了場大敗仗,漠南諸部脫離的脫離。
剩下者搖擺不定貌合神離,依舊服從他的漠北諸部也軍心不穩。
他迫切需要重新聚攏民心,在暫時不宜對明國用兵的情況下,稱帝似乎乃唯一途徑。
按儒家禮儀凡事不過三,他做到了兩次推托,今日是該作出決斷了。
望了眼一眾旗主,黃台吉緩緩開口:
“各位先生言之有理,然太祖汗遺命在先,大金政事由四大貝勒共商,本汗豈可不尊祖訓!”
說完,黃台吉露出一絲痛苦表情,眼角餘光卻觀察著他的兄弟侄兒們。
臣子逼他當皇帝他都不當,可見對野豬皮多麼尊重。
大汗真是個表演天才矣!
跪在地上的範文程、錢謙益等漢官心中暗笑。
代善不這麼認為,他太了解老八了。
老八的心思比海還深,他早都領教過若乾次了,勸進之事已屬大勢所趨。
“大汗,我大金得聖人之後鼎力相助,大汗又興建孔廟尊師,聖賢於天下僅大金一家!
豈是那數典忘祖之明皇可比擬,常言道得人心者得天下,大汗理應再進一步!”
代善起身,顫顫巍巍向黃台吉打袖跪地。
他年紀大了,去年經曆失子之痛變得更為虛弱,如同獠牙就快掉光的老虎。
這樣也好,能讓老八更加放心。
論打仗老八在幾兄弟當中不算啥,心思卻跟明國人一樣喜歡彎彎繞,他代善是玩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