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之日,蘇明遠將守陣玉玨獻於國家博物館。
當玉玨與地宮模具並列陳列,他明白權力符號終化文明紐帶。
往生司首領輕撫展櫃:“從前緊握玉玨以為握住永恒,如今才懂,鬆開手任文化生長,方為真正永恒。”
身後孩童的畫紙上,雲雷紋與奧特曼、機器人奇妙共存。
蘇明遠凝視外國遊客將“玉玨盲盒”珍藏入箱,卡片上“願你成為下一個護道者”的字跡如燎原星火——
玉玨的舊章翻過,新篇正被無數陌生的手溫柔續寫。
春分已至,晨光透亮如洗,將國家博物館宏偉的玻璃幕牆塗抹成一片溫潤的金色。蘇明遠站在博物館高闊的門廊之下,仰首望著這座巍峨建築,目光沉靜,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貼身西服內袋的輪廓——那裡,盛放著那隻溫潤千年的守陣玉玨。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衣料滲入皮膚,激得心口微微一悸。他恍惚又置身於瓊林禦宴之上,金杯玉液,帝王親手將這枚象征“天命所歸、社稷重器”的玉玨係於他狀元錦袍的腰間。彼時的榮耀灼灼燙人,沉甸甸壓著肩膀,遠非今日這春陽所能比擬。
“蘇先生,儀式開開始了,這邊請。”年輕館員的聲音將他從飄渺的回憶裡拽回。他頷首,深吸一口帶著晨露微涼和遠處玉蘭清香的空氣,邁步踏入。
捐贈儀式的現場設在博物館宏闊的中央大廳。穹頂高遠,光線從精心設計的采光天窗傾瀉而下,純淨如瀑,照亮了大廳中央那方獨立的恒溫恒濕展櫃。展櫃內,柔和的射燈精準地籠罩著兩件器物:一側,是那隻曆經劫波、終於歸於沉靜的守陣玉玨,青玉質地溫潤內斂,其上繁複的雲雷古紋在燈光下流轉著幽微深邃的光澤;另一側,則是那隻自神秘地宮重見天日的“文明之核”模具,金屬冷硬,線條奇詭,帶著非人間的沉默氣息。兩件器物,一玉一金,一古一奇,並置一處,竟生出奇異的和諧,仿佛跨越時空的兩位老友,在光下靜靜對話。展櫃下方,一行解說詞清晰鐫刻:“玉玨曾是權力的象征,如今是文明融合的見證——當它不再用於爭鬥,便真正回到了文化的懷抱。”
蘇明遠的目光長久地停駐在那行字上。“回到文化的懷抱……”他心中默念,舌尖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與釋然交織的滋味。曾幾何時,這枚玉玨是帝王權柄的延伸,是傾軋政敵的利器,是他蘇明遠掙紮於廟堂旋渦中唯一緊握的憑仗。它承載了太多血腥的算計與冰冷的野心,早已偏離了最初承載天地之德、溝通人神的聖潔本意。而此刻,當它靜靜地躺在博物館的柔光裡,與那來自異世、同樣承載著文明信息的模具並肩,那些曾被權欲熏染的紋路,似乎也重新煥發出洗儘鉛華的純粹與尊嚴。
儀式流程簡潔莊重。當蘇明遠親手將盛放玉玨的紫檀木匣遞交給白發蒼蒼的館長手中時,指尖掠過匣麵冰涼的絲綢襯裡,一絲難以割舍的牽扯自心底最深處悄然掠過,仿佛鬆開了一段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沉重過往。他垂眸,看著館長鄭重接過,再將其安放於展櫃中預留的位置。玉玨落定,穩穩地倚靠著那冷硬的金屬模具。刹那間,仿佛有一股無形的、跨越時空的氣息在玻璃罩內緩緩流淌、交融。蘇明遠甚至錯覺自己聽見了一聲極輕、極遙遠的歎息,不知是玉玨的,還是那模具的,亦或是自己靈魂深處的一聲解脫。
掌聲響起,溫和而持久。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排開人群,緩步走向展櫃。一身剪裁精良、料子卻略顯陳舊的深灰色中山裝,襯得他身形清瘦。他正是往生司的首領,周明謙。他並未在意周圍的視線,徑直走到展櫃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那手帕邊緣微微磨損,卻漿洗得極其乾淨。他旁若無人地、極儘細致地開始擦拭展櫃光潔如鏡的玻璃表麵。他的動作輕柔,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目光卻穿透玻璃,牢牢鎖在玉玨之上,眼神複雜得如同凝望深淵。
“蘇先生,”周明謙並未回頭,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幾步之外的蘇明遠耳中,“當年在江南道……我抓住它,就像抓住一根浮木,以為能握住永恒。”他擦拭的動作停頓了一瞬,指尖隔著玻璃,輕輕點在那枚玉玨中心最繁複的雲紋上。蘇明遠的心猛地一沉,眼前瞬間閃過江南道那場驚心動魄的雨夜——瓢潑大雨衝刷著石板街上的暗紅,周明謙渾身浴血,背靠殘垣,手中死死攥著的正是這枚玉玨。那時周明謙眼中的光,是野獸瀕死也要咬住獵物的狠絕與貪婪,與此刻展櫃前這平靜擦拭的身影判若兩人。
周明謙繼續擦拭,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塵埃落定後的疲憊空茫:“現在才明白,永恒不在手裡,在鬆開手的地方。”他緩緩收回手,將那方素白的手帕疊好,重新放入口袋,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完成了一場莊嚴的儀式。他轉過身,目光第一次投向蘇明遠,嘴角牽起一個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那弧度裡沒有笑意,隻有一種大浪淘沙後的沉寂與徹悟。“讓它在這裡,像種子一樣生根發芽吧。握緊不放,隻會讓它窒息,也讓我們…跟著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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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音落下,目光越過蘇明遠,投向身後。蘇明遠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就在展櫃側後方的明亮空地上,鋪開了一方巨大的素白畫布。一群孩子,約莫七八歲年紀,穿著色彩明快的衣服,正席地而坐,圍繞著畫布。他們的小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手中握著彩色的畫筆,正聚精會神地臨摹展櫃中玉玨上那古老神秘的雲雷紋飾。陽光透過穹頂,跳躍在他們專注的小臉上,也照亮了他們的畫紙。
奇妙的景象出現了。那些傳承千年的雲雷紋路,在孩子們稚嫩的筆觸下,並未被刻板地複製。它們被大膽地拆解、變形、重組。威嚴的螺旋雲紋,被巧妙地融入了奧特曼發射光線的能量環;曲折的雷紋,則化身成了變形金剛威猛的機械臂膀關節;還有的孩子在古紋的間隙裡,畫上了胖乎乎的熊貓、飛馳的高鐵、甚至閃爍著未來感的宇宙飛船……古老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神話與科技的元素,以一種毫無芥蒂的天真和想象力,在潔白的畫紙上奇妙地共生、碰撞、融合,形成了一幅幅充滿童趣與無限可能的“未來圖騰”。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高高舉起她的畫,興奮地喊道:“老師!看我的‘雲雷超級飛俠’!它能穿越時空保護地球!”
“我的才厲害!”旁邊的小男孩不甘示弱,指著自己畫上那個融合了饕餮紋麵甲和機械結構的巨大機器人,“這是‘古紋機甲戰神’,專打壞蛋!”
孩子們充滿活力的爭論聲像清泉流淌,衝散了方才周明謙話語帶來的沉重餘韻。蘇明遠看著那些稚氣未脫卻無比生動的畫作,看著孩子們眼中純粹的光芒,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心田,衝淡了玉玨離身帶來的最後一絲悵惘。他忽然想起自己寒窗苦讀時,也曾在一方舊硯的背麵,偷偷刻下過幻想中飛天遁地的神獸。那被功名仕途早早掩埋的少年心性,竟在此刻,被這些無拘無束的筆觸悄然喚醒。
“蘇先生,請這邊看看我們為玉玨特彆設計的文創衍生品。”館長溫和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
蘇明遠從孩童的畫布上收回目光,跟隨館長走向大廳一側的文創商店。明亮的燈光下,玻璃櫃台裡陳列著琳琅滿目的商品:精致的玉玨紋飾書簽、印著雲雷紋和“文明之核”抽象線條的絲巾、造型古樸又可愛的縮小版玉玨鑰匙扣……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櫃台中央擺放的一排排色彩鮮豔、包裝精巧的“玉玨主題盲盒”。
“這就是我們推出的‘玉玨探秘’係列盲盒。”館長拿起一個巴掌大小的方形小盒,盒麵設計簡潔雅致,主圖是玉玨與“文明之核”模具的抽象融合圖案,旁邊一行飄逸的手寫體書法字:“開啟一段跨越時空的文明奇旅。”館長熟練地打開一個樣品盒,裡麵並非蘇明遠預想中的塑料玩偶或廉價飾品。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枚小小的、沉甸甸的物件——一枚仿古的青銅刀幣,綠鏽斑駁,邊緣圓潤,顯然是精心做舊處理過。刀幣下方,壓著一片薄如蟬翼、用特殊紙張拓印的古代瓦當紋飾殘片,圖案是簡潔有力的青龍卷雲。再下麵,則是一塊用細膩陶土捏塑燒製而成的微縮版三星堆青銅縱目麵具,隻有指甲蓋大小,卻神韻十足。最底下,靜靜躺著一張素雅的米白色卡片。
館長將卡片取出,遞給蘇明遠。卡片質地溫厚,上麵是用毛筆小楷工整書寫的一行字:“願你成為下一個護道者。”字跡清雋有力,墨色沉靜,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蘇明遠的手指拂過那行墨字,指尖仿佛觸碰到了一股無聲的暖流。護道者…不再是執玉玨以令天下的權柄象征,而是守護這涓涓文明之流、使其奔湧不息的火種傳遞。角色的轉換,如同玉玨此刻的歸宿,剝離了血腥與爭奪的沉重外衣,顯露出內裡純粹的文化精魄。
就在這時,櫃台前傳來一陣略顯生硬卻努力咬字清晰的中文詢問:“請問…這個盲盒,可以多買幾個嗎?”
蘇明遠抬眼望去。說話的是一個高個子外國年輕人,金發碧眼,背著碩大的旅行背包,風塵仆仆,臉上帶著長途跋涉後的疲憊,但那雙藍色的眼睛裡卻閃爍著孩子般純粹的好奇和熱切。他指著櫃台裡的“玉玨盲盒”,手指因為興奮而微微晃動。
導購員微笑著回應:“當然可以,先生。您喜歡這個係列?”
“太神奇了!”年輕人用力點頭,語速加快,帶著濃重的異國腔調,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我剛剛看了展櫃!那個玉,還有那個奇怪的金屬塊!它們放在一起,像…像古老的詩遇到了未來的代碼!還有那些孩子的畫!”他指向遠處畫布的方向,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驚歎,“雲彩的紋路在機器人身上發光!這簡直是…是魔法!這個盒子,”他珍重地拿起一個盲盒,眼神亮得驚人,“它像一個微型的時光機器,一個…文明的種子!我想帶回去,給我的朋友,給我的小侄子…讓他們也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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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猶豫地挑選了十幾個盲盒。導購員細心地用印有博物館標誌的環保紙袋為他裝好。年輕人付完款,接過沉甸甸的袋子,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滿足的笑容,像是得到了最珍貴的寶藏。他走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將紙袋放進自己那個巨大的、貼著各國機場行李標簽的行李箱中,動作輕柔得如同在安置易碎的珍寶。拉上行李箱拉鏈時,他還特意調整了一下內部物品的位置,確保那幾個紙袋安穩妥帖。
蘇明遠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他看著那年輕人拖著行李箱,輪子在大廳光潔的地麵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滾動聲,那聲音仿佛載著某種輕盈卻堅韌的希望,一路遠去,最終融入博物館門口那片被春分陽光照得透亮的喧囂街景之中。那裡,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是活生生的、奔騰不息的人間長河。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雜著深沉的慰藉和澎湃的感動,在蘇明遠胸腔裡無聲地激蕩、擴散。玉玨的故事,那個曾經浸染著宮廷陰謀、權力傾軋、血雨腥風的故事,在它被鎖入這方玻璃展櫃的那一刻,在它被孩子們肆意塗抹在畫布上的那一刻,在它化身盲盒被異國旅人珍重收藏、漂洋過海的那一刻,已經悄然翻過了沉重的一頁。它並未終結。它隻是褪去了舊日的猙獰外殼,如同沉睡的種子被春風喚醒,被無數雙陌生卻充滿善意與好奇的手溫柔地拾起,以他未曾想象過的方式,在更廣闊的世界裡,續寫著全新的、充滿無限可能的篇章。
他再次轉身,目光投向那沐浴在穹頂天光下的展櫃。玉玨安然靜臥,溫潤的光澤與旁邊“文明之核”模具冷硬的金屬質感奇異地交融,在玻璃上折射出迷離的光暈。周明謙早已悄然離去。隻有那群孩童還在畫布前,沉浸在他們雲雷紋與未來機甲交織的奇幻世界裡,小小的身影被陽光勾勒出毛茸茸的金邊,笑聲清脆,像一串串散落的玉珠。
蘇明遠緩步上前,在孩子們身後不遠處停下。他默默看著他們筆下那些打破時空界限、充滿生命力的線條。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他緊握玉玨、步步驚心的前塵,狀元及第的風光與沉浮宦海的掙紮,連同那枚曾象征無上權柄的玉玨本身,都已化作了滋養這方文明厚土的養分。它不再是懸於腰間的榮耀,不再是攪動風雲的符令。它在這裡,成為一道橋,一座碑,一粒種子。它存在的意義,不再由某個“護道者”的孤絕意誌所定義,而是交由未來,交由這些無拘無束的孩童,交由每一個被其光芒偶然照亮的好奇心靈去書寫、去賦予。
他微微仰起頭,穹頂瀉下的春日光柱裡,細微的塵埃無聲飛舞,閃爍著碎金般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博物館特有的、混合著紙張、木器和淡淡清潔劑的味道,沉靜而悠遠。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如同這春分時節破土而出的新綠,悄然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
“叔叔,你也喜歡我們的畫嗎?”一個畫畫的小男孩偶然回頭,發現了靜靜佇立的蘇明遠,眨著大眼睛問道。
蘇明遠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孩子們齊平,臉上漾開一個溫和的笑容,如同春水初融:“喜歡,非常喜歡。你們畫的,是未來最美的樣子。”他的目光落在男孩畫紙上那個融合了饕餮紋和火箭推進器的奇妙生物上,聲音輕緩而篤定,“比任何玉玨代表的過去,都更有力量。”
男孩似懂非懂,卻因為得到肯定而開心地笑了,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轉身更加投入地塗抹起來。
蘇明遠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展櫃中那枚溫潤的玉玨。它沉靜地躺在光裡,紋路流轉,仿佛回應著他的告彆。他不再停留,轉身彙入參觀的人流,步伐沉穩地走向博物館那扇巨大的、敞開的門。
門外,春分時節的風正暖,裹挾著玉蘭的甜香和都市蓬勃的喧囂撲麵而來。陽光慷慨地灑滿台階,也落在他挺直的肩背上。他沒有回頭,徑直走入那片燦爛的光明之中。身後的博物館,像一個巨大的、包容的母體,無聲地守護著過往的沉澱與未來的萌動。玉玨在匣,文明如川。而他,卸下了那枚沉重的符號,步履輕快地走向了人潮深處,走向了他作為“人”而非“護道者”的、嶄新而真實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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