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浮生錄》上線的那個淩晨,蘇明遠獨自坐在明遠書院頂層的辦公室裡。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高樓林立,霓虹閃爍,與他記憶中的大明京城萬家燈火的景象奇妙地重疊在一起。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牌——那是他穿越時隨身帶來的唯一物件,上麵刻著“文心雕龍”四個古字。三年了,他依然會在夜深人靜時摩挲這塊玉牌,仿佛這樣就能觸摸到那段已然逝去的時光。
“蘇院長,還有十分鐘。”助理小陳推門進來,手裡捧著平板電腦,屏幕上跳動著全球預下載量的數據。
蘇明遠點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牆上掛著的一幅水墨畫。畫中是慶朝年間的市井生活圖:活字印刷坊裡工匠們排著字模,古琴作坊中老師傅正在斫製琴身,禦膳房裡庖丁們忙碌準備宮廷盛宴...這些場景如今都被精細地數字化,即將呈現在千萬玩家的屏幕上。
“您緊張嗎?”小陳好奇地問,“聽說這是全球首款沒有打怪升級的文化模擬遊戲。”
蘇明遠微微一笑:“若說緊張,倒不如說是期待。你可知道,在我來的那個時代,這些技藝都是實實在在的生活,而非遊戲。”
小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始終覺得這位年輕的院長說話有種超越年齡的滄桑感,卻從未想過其中的真正原因。
時鐘指向零點,全球服務器同時開啟。大屏幕上的數字開始瘋狂跳動:十萬、百萬、千萬...一小時後,下載量突破五百萬;天亮時分,這個數字已經躍升至兩千萬。
蘇明遠站在窗前,看著東方既白,恍如隔世。他想起了慶朝年間科舉放榜的那一刻,人頭攢動中,他尋找著自己的名字。那時的激動與此刻何其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遊戲上線一周後,明遠書院召開了一次特彆會議。長長的紅木會議桌兩側坐滿了開發團隊成員,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成功的喜悅。
“數據遠超預期,”市場總監興奮地彙報,“特彆是‘文明共鳴’係統大受好評。有78的玩家嘗試了跨時代的功能轉換,比如將點茶法應用到現代咖啡館中。”
蘇明遠輕輕頷首,目光卻落在了一份特彆的玩家反饋上。那是一位美國玩家的長篇分享,講述了自己在遊戲中學習製作宣紙的經曆。
“我想見見這位玩家。”蘇明遠突然開口。
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市場總監有些為難:“院長,這位玩家在美國堪薩斯州,而且...”
“安排視頻連線吧。”蘇明遠的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我想親自聽聽他的感受。”
兩天後,視頻連線如期進行。屏幕那端是一位二十出頭的金發青年,背景是堆滿書籍的學生宿舍。
“我叫邁克,曆史係學生,”青年有些緊張地推了推眼鏡,“說實話,我開始隻是隨便玩玩,沒想到會被深深吸引。”
蘇明遠身體微微前傾:“能說說你製作宣紙的感受嗎?”
邁克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太神奇了!我原本以為紙就是寫字的東西,但在遊戲中,我從浸泡樹皮開始,一步步經曆捶打、撈紙、壓榨、烘乾的過程。當我最終造出第一張紙時,係統顯示‘紙壽千年’的成就,我突然明白了——每一張紙都是文明的載體。”
蘇明遠靜靜地聽著,眼前浮現出慶朝年間參觀造紙作坊的情景。那時他還是個少年,看著工匠們汗流浹背地勞作,師父對他說:“明遠,紙雖卑微,卻能承載千古文章,不可輕也。”
“院長先生?”邁克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我有個問題不知是否恰當——遊戲中的慶朝是真實存在的朝代嗎?為什麼曆史書上沒有記載?”
會議室裡的工作人員頓時緊張起來。慶朝是蘇明遠根據記憶中大明萬曆年間的細節虛構的名稱,這個設定一直是開發過程中的敏感話題。
蘇明遠卻笑了:“朝代之名不過是符號,重要的是其中承載的文明是否真實。你覺得遊戲中的技藝和文化真實嗎?”
“再真實不過了!”邁克激動地說,“我甚至按照遊戲中的方法嘗試製作了一張紙,雖然粗糙,但確實成功了!”
通話結束後,蘇明遠獨自在會議室坐了許久。窗外陽光正好,樹影婆娑,他卻仿佛看到了另一個時空中的自己——那個在翰林院中整理古籍的年輕狀元,何曾想過有朝一日,中華文明會以這種方式傳播到萬裡之外的異國他鄉?
遊戲引發的線下熱潮出乎所有人意料。
最讓蘇明遠感動的是雲南傈僳族村寨發來的視頻。視頻中,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奶奶正在織布機前忙碌,旁邊圍著幾個年輕人。
“我是阿茲瑪,”老人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說道,“我孫子教我用電腦看遊戲視頻,學會了慶朝的染織技藝。現在我把這些教給村裡年輕人,原來老祖宗的手藝,還能這麼有意思。”
蘇明遠反複觀看這段視頻,特彆是老奶奶手中那熟悉的織布手法——那分明是他記憶中江南地區特有的技藝,如何會在慶朝遊戲中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