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忘川彼岸，周遭的氣息果然與冥河、忘川橋截然不同。沒有那蝕骨的陰冷，也沒有黑氣翻湧的壓迫感，周圍甚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暖意，像是被陽光曬過的舊棉絮。
遠處飄著些半透明的魂體，它們大多隻是安靜地懸浮著，麵容模糊，沒有冥河魂體的怨毒與掙紮，更像是水中的倒影，碰一下就會散開。
沈維衍望著那些魂體，眸色微動。他能感覺到，這裡的輪回道韻遠比之前精純，帶著一種洗練後的平和——這是輪回之力自我淨化、進化後的跡象，不再是單純承載痛苦與遺忘的場所。
周喬卻忍不住往他身邊靠了靠，手指下意識攥緊他的衣袖。她畢竟是凡人，即便這些魂體看起來無害，可身處這樣生死交界的地方，本能的畏懼還是讓她心跳加速，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沈維衍察覺到她的緊繃，停下腳步，低頭看向她。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聲音放得很柔：“彆怕。”
他抬眼掃過那些虛幻魂體，解釋道：“這裡的魂體，大多是執念已淺、等待輪回的，不似冥河裡的怨魂那般凶戾，不會傷人。”
周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那些魂體隻是靜靜漂浮，偶爾有兩道靠近，也隻是無聲地擦肩而過，沒有絲毫惡意。她稍稍鬆了口氣，卻還是小聲問：“那……我們還要往前走嗎？”
“嗯。”沈維衍頷首，扶著她的手臂繼續邁步。
往前再走數十步，沈維衍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眉頭緊鎖，視線掃過那些看似平靜的魂體——方才還隻是虛化的輪廓，此刻竟隱約能看出修為的波動，有的魂體周身縈繞著淡金色的光暈，那是修行者的征兆，更遠處一個魂體飄過，帶起的氣流中竟踏星境的威壓殘留。
“不對。”沈維衍低聲道，輪回木橋在掌心微微發燙，“這些魂體……有修為在身。”
周喬本就提著心，聽到這話更是往他身邊縮了縮，聲音發顫：“有……有修為？那它們會不會像之前的幻象一樣……”
“不一樣。”沈維衍道，“冥河的魂是被戾氣裹挾的怨偶，忘川橋的魂是未淨的執念，這裡的魂……更像是完成了某種蛻變，保留著生前的修為，卻沒了爭鬥之心。”
他抬眼望向遠處，那些魂體雖有靈力波動，卻隻是安靜地懸浮著，彼此間甚至會互相避讓，連氣息都帶著一種提純後的平和。這絕非自然形成的輪回秩序，更像是……被某種力量重塑過。
“這裡的輪回道已經自我淨化，魂體不再被陰冷侵蝕，反而能保留生前的部分力量，卻又受此地規則束縛，不會傷及凡人。”沈維衍解釋道，目光落在周喬發白的臉上，“你看，它們隻是在徘徊，沒有注意我們。”
周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那些魂體對他們視若無睹，有的在低頭梳理虛幻的衣袍，有的在模仿生前的動作——一個老道模樣的魂體正對著空氣比劃劍法，一個農婦魂體在虛幻的田埂上插秧，都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可越是這樣，周喬心裡越發毛。她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凡人，哪裡見過這等景象？尤其是看到一個魂體穿牆而過時，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儘管透著古怪，但沈維衍並沒有太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隻是他的潛意識仿佛在發出某種警告，可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他沒有過多停留，繼續向前走去，直到來到了一個地方。
眼前豁然出現六條通道，每一條都散發著不同的光暈——有的泛著柔和的金光，隱約傳來誦經聲，有的裹著暗沉的灰霧，隱約有鎖鏈拖地的聲響，還有的飄著淡淡的粉色，似有歡聲笑語……通道入口的石壁上，刻著古樸的符文，沈維衍一眼便認出，那是“輪回六道”
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
沈維衍想到，按理說尋常輪回通道隻會根據魂魄業力自動指引，從不會如此清晰地將六道擺在麵前，任人選擇。
沈維衍眉頭緊鎖，掌心的輪回木橋突然發燙，像是在警示什麼。他下意識看向周喬，卻見她正盯著那道散發著人道光暈的通道，眼神有些恍惚——通道裡浮現出凡間的景象，炊煙嫋嫋，孩童嬉鬨，正是她曾期盼過的安穩生活。
“不對勁……”沈維衍低喃一聲。真正的輪回六道從不會主動勾連魂魄的欲望，可眼前的通道，分明在引誘著人走向最貼合自己執念的那一條。
與此同時，沈維衍隻覺得眼前一陣恍惚，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在那朦朧的光影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竟是他早已離世的爺爺！
爺爺的麵容依舊和藹慈祥，就如同記憶中那般真切，他伸出手，輕聲呼喚著：“小衍，跟我回家了。”
沈維衍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小衍，彆在外麵漂著了。”爺爺朝他招手，通道裡隱約傳來垃圾箱上鐵皮房的煙火氣。
沈維衍的指尖猛地收緊，輪回木橋的灼熱幾乎要燙穿掌心。他知道這是幻境，可那聲音、那身影，還有那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臟。
他修道千年，早已勘破生死，可麵對至親的“召喚”，那道名為“歸鄉”的執念還是瞬間翻湧上來。修行路上的孤寂、無數個獨自修煉的日夜……都在此刻化作了對“家”的渴望。
緊接著，輪回木橋的輪回道韻開始彌散開來，金光驟然暴漲，將這道“親人”的身影籠罩其中。那身影在金光中劇烈扭曲，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通道口。
金光散儘，六道通道的光暈似乎黯淡了幾分，可那股引誘人心的力量並未消失。沈維衍低頭看向掌心的輪回木橋，剛才那瞬間爆發的道韻絕非偶然——是木橋在以輪回本源之力，強行勘破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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