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長青沒有回想起來。
他的存在,隻是一片純粹的迷惘。
外界,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意念,而是一種更為本源的牽引。
如同潮汐奔赴明月,如同鐵屑奔赴磁石。
這是一種源於他此刻生命形態的、不可抗拒的定律。
那裡,有他的“殼”。
一個能承載他這縷無形之念的錨點。
沒有思考,沒有猶豫。
他的身形,那團介於虛實之間的模糊光影,開始移動。
他朝著東皇鐘的鐘壁飄去。
那古樸厚重的青銅,鐫刻著日月星辰,流淌著鎮壓萬古的神威。
在他的感知中,這本該是無法逾越的絕對壁壘。
然而,當他觸碰到鐘壁的瞬間,沒有碰撞,沒有阻隔。
他的身影,就那麼穿了過去。
無聲無息,如一縷輕煙融入空氣,沒有激起半分漣漪。
東皇鐘對他毫無反應。
此刻的他,是“無形”,不屬於任何一種能被這尊無上至寶所定義的“威脅”。
他隻是一個路過的概念,一個短暫存在的虛無。
殿內的死寂,瞬間變得鮮活起來。
空氣中,殘留著香火願力燃燒後的餘燼氣息。
那是一種冰冷、神聖,卻又混雜著億萬生靈七情六欲的複雜味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
那尊三頭六臂的神像,靜靜矗立。
它沒有碎。
與姬明月在神都太和殿看到的不同,這座位於百脈山之巔的、一切的源頭神像,完好無損。
而它的神情,是一種極致的冷漠。
一種剝離了所有情緒,甚至超越了神性淡漠的、純粹的“無情”。
就是它。
呼喚他的源頭。
陸長青渾噩的意識中,升不起半分的熟悉感。
他隻是本能地知道,自己必須進去。
他飄了過去。
靠近神像。
那股源自本能的吸引力,化作了致命的誘惑。
他沒有猶豫,朝著神像的眉心,徑直融入。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神像的刹那。
嗡——!
整座神像,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不是物理層麵的震動,而是一種發自核心的、狂暴的抗拒!
神像之上,陡然浮現漆黑的裂紋,亮起刺目的血光。
一股陰冷、暴戾、充滿了無儘怨毒與憤怒的意誌,從神像深處轟然蘇醒,化作一道無形的屏障,狠狠地將陸長青的無形之體推拒在外!
這股意誌在咆哮。
在怒吼。
它在抗拒!
陸長青的意識被這股氣息衝擊,那片混沌的意識之海中,第一次浮現出了名為“危險”的漣漪。
這個“殼”,不歡迎他。
就在這時。
咚——
一聲鐘鳴。
聲音不大,甚至稱得上是輕柔,並非響徹雲霄的煌煌天音。
它源自那口靜靜矗立在神像身後的東皇鐘。
鐘聲響起,並非針對陸長青,而是籠罩了那尊正在劇烈掙紮的神像。
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被強行凝固。
神像上爆發的所有血光,那股暴戾怨毒的意誌,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嚨,瞬間被壓製、撫平,重新沉寂了下去。
神像的劇烈顫抖,戛然而止。
一切反抗,都被這至高無上的力量,強行鎮壓。
陸長青的無形之體,再無任何阻礙。
他順著那股本能的牽引,緩緩地、徹底地,融入了神像的眉心之中。
一切,重歸死寂。
神像依舊矗立,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對抗,隻是一場幻覺。
但是。
神像那三顆頭顱之上,每一個額間,那本該緊閉的第三隻神眼,卻在這一刻,無聲地,緩緩睜開。
那不是屬於陸長青的眼睛。
也不是屬於神隻的眼睛。
三雙眼瞳之中,沒有神性的光輝,沒有智慧的深邃。
有的,隻是無窮無儘的怨毒。
是滔天的怒火。
是足以焚燒九天十地,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栗的、最純粹的惡意與毀滅欲。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道觀的殿頂,穿透了無儘的虛空,看向了九天十地。
下一瞬。
三隻神眼中的怨毒與怒火,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