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的目光,落在緩步走進來的林月顏身上時,那雙渾濁卻依舊銳利的老眼中,瞬間湧上了無儘的滄桑與激動。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這眉眼,這神態……尤其是這雙眼睛,簡直……簡直和你父親年輕時,一模一樣啊!”
林月顏看著眼前這位蒼老卻依舊精神矍鑠的老者,看著他眼中那真切的關懷與激動,鼻頭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上前幾步,屈膝跪倒在地,聲音哽咽:“晚輩林月顏,拜見徐爺爺!”
“快!快起來!好孩子,快起來!”徐文遠連忙上前,想要將她扶起,卻因年邁體弱,險些一個趔趄。
陳鋒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穩穩地扶住了他。
“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徐文遠連連擺手,看著跪在地上的林月顏,老淚縱橫,“丫頭啊!這些年……苦了你了!”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林月顏的頭頂,就像撫摸著自己最疼愛的孫女。
“像,太像了!這眼神,和你父親當年初入我門下時,一模一樣!一樣的清澈,一樣的……倔強!”
待情緒稍稍平複,徐文遠才在陳鋒的攙扶下,坐回了主位的太師椅上,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陳鋒和葉承,恢複了長者的雍容氣度:“老夫失態了,讓二位見笑。這兩位是?”
林月顏也站起身,擦去眼角的淚水,為徐文遠引薦道:“徐爺爺,這位是我的夫君,陳鋒。這位是夫君的義弟,葉承。”
陳鋒和葉承立刻上前,恭敬行禮:“晚輩陳鋒,拜見徐老先生。”“晚輩葉承,拜見老先生!”
徐文遠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陳鋒身上,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嗯,一表人才,氣度不凡。能寫出那樣的詩詞,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月顏丫頭,你……眼光不錯。”
他又看向一旁如同鐵塔般的葉承,笑道:“這位葉小兄弟是鎮北侯的侄子吧?一看便是軍中猛將,孔武有力,難得,難得。”
葉承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撓了撓頭。
徐文遠屏退了左右,廳中隻剩下他們四人。
“都彆傻站著了,坐下說話。”陳鋒等人這才一一落座。
進屋落座後,自有書童奉上清茶。徐文遠捧著那本《孫子兵法》,手指輕輕摩挲著封麵,歎息道:“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這本書。當年……我將此書贈予明遠,是希望他明白,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治國安邦,需剛柔並濟。可惜啊……”
徐文遠看著林月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雙飽經滄桑的眼中,充滿了無儘的愧疚與痛惜。
“孩子,你父親的事……是老夫……對不住他啊!”
“你父親……他太直了,不懂變通之道啊。當年,他力主抗元,反對割地,老夫是知道的,也是支持的!隻是……隻是沒想到,柳越那廝,竟會如此心狠手辣!更沒想到,陛下……陛下竟急著為了平息輿論,拿他做了替罪羊!”
“當年老夫與幾位老友尚在從長安南遷的路上,等得到消息,趕到金陵時……一切……都晚了啊!”
說到此處,這位三朝元老,當朝文宗,竟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林月顏聽著這些塵封的往事,也是淚眼婆娑,泣不成聲。她搖了搖頭,哽咽道:“徐爺爺,您千萬彆這麼說!爹爹的事,怎能怪到您頭上?是那些奸人……是時局……奴家知道的,您當時自身亦在險境,能保全自身已是不易!況且家父……家父他……從不後悔……”
許久,廳中的悲傷氣氛才漸漸平複。
徐文遠穩了穩情緒,擦去眼角的淚水,關切地詢問起林月顏這些年的生活,以及如何到的冀州,又如何嫁與陳鋒。
林月顏避重就輕,隻簡單說了被忠仆林三所救,隱姓埋名生活在冀州,後因家貧及笄後稅賦太重,不得已嫁與陳鋒,至於原主的種種不堪,則一語帶過。
徐文遠是何等人物,聽其言觀其色,心中已猜到七八分,看向陳鋒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審視,但見如今林月顏氣色紅潤,眼神中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再看陳鋒舉止得體,眼神清明,不似奸惡之徒,心下稍安,對陳鋒的觀感也好了不少。
他又問起冀州的風土民情以及邊關情況。陳鋒便將自己冀州的所見所聞,以及一路南下的見聞,擇其要者說了出來——邊軍的困苦、百姓的艱辛,以及像王大疤瘌那樣的地頭蛇如何魚肉鄉裡、草菅人命的事情一一道來時,徐文遠氣得渾身發抖。
“蠹蟲!國之蠹蟲啊!”他痛心疾首,“想不到,北地民生竟凋敝至此!邊軍竟困苦如斯!朝堂之上,袞袞諸公,隻知黨同伐異,爭權奪利!誰人真正關心過我大乾的黎民百姓?誰人真正想過我大乾的千秋社稷?”
他看著陳鋒,眼中充滿了憂慮與期許:“陳鋒,又得陛下青睞,將來必要持身以正,心係黎民,方不負平生所學,不負陛下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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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看似繁華,實則暗流湧動。朝堂之上,尤其需謹言慎行。柳越……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其勢……你當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