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府,清竹苑書房內,墨香淡淡。
陳鋒正臨摹著《蘭亭序》,筆尖遊走,氣韻生動。窗外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砰!
書房門被猛地推開,葉承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將一份邸報重重拍在書案上,震得筆架上的毛筆都晃了幾晃。
“大哥!你看!出大事了!”葉承滿臉焦躁,聲音如同炸雷,“朝廷頒布旨意,今歲北闈的主考官定了!是國子監祭酒鄭玄!”
陳鋒筆下未停,一個“之”字勾勒得飄逸灑脫,這才抬眼看了看那份邸報,語氣平淡:“鄭玄?聽徐爺爺說過,是位學問精深的老先生。”
“哎呀我的好大哥!你怎麼還這麼淡定!”葉承急得直跺腳,圍著書案打轉,“這次鄭玄是柳越那老狐狸向皇上推薦的!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古板,食古不化!最討厭不守規矩、離經叛道的文章!他當主考,這不明擺著是衝你來的嗎?你那套‘以戰養戰’、‘講武堂’的論調,在他眼裡就是歪門邪道!”
他猛地停下腳步,湊近陳鋒,壓低聲音道:“大哥,要不……我去找武安侯府的秦大哥想想辦法?秦侯爺在軍中人脈廣,說不定能和這位鄭祭酒遞上話?”
陳鋒終於寫完最後一筆,輕輕放下毛筆,仔細地吹乾墨跡,這才抬起頭,看著急得滿頭大汗的葉承,淡淡一笑。
“三弟,稍安勿躁。坐下喝口茶,聽我給你分析分析。”
葉承哪裡坐得住,但還是勉強按捺住性子,抓過桌上的茶壺,也顧不上倒進杯子,對著壺嘴就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你以為這是柳越一個人的計謀?”陳鋒拿起那份邸報,掃了一眼,“不,這更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葉承一愣,抹了把嘴邊的水漬,“陛下不是看重大哥嗎?怎麼會……”
“你以為,陛下不知道柳越會舉薦此人?不知道此人對我不利?”陳鋒看著他,“陛下知道,但他依舊準了。你可知,為何?”
葉承茫然地搖了搖頭。
“第一,陛下這是在考驗我。”陳鋒緩緩道,“他想看看,我陳鋒究竟是隻會奇思妙想、劍走偏鋒的‘偏才’,還是也能寫出四平八穩、合乎法度、能讓那些守舊文臣也挑不出錯處的‘正才’。若我連一個鄭玄都應付不了,連科舉這道關卡都闖不過去,將來如何在柳越盤根錯節的朝堂上立足?又如何替他推行那些注定困難重重的新政?”
葉承張了張嘴,似乎有些明白了。
“第二,陛下這也是在安撫柳越。”陳鋒繼續分析,“他給了柳越一個看似能拿捏我的機會,讓柳越覺得陛下還是顧及他的感受和勢力的。這叫‘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與其讓柳越因嫉生恨,在暗中使些更陰毒、更難防備的絆子,不如把矛盾擺在科舉這個明麵上來解決。大家都在規則內玩,陛下反而好看顧。”
“第三,”陳鋒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至於那鄭玄鄭老先生,不過是個守著故紙堆的老學究罷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要看合乎法度的文章,我便寫給他看。他要看引經據典的策論,我便引給他看。而且,要引得比他門下的弟子更精準、更貼切!隻要我的道理比他更硬,見解比他更深,根基比他那些門生更紮實,他便是再古板,在陛下和天下士子麵前,也不敢公然埋沒一篇真正的好文章!”
葉承聽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溜圓。他雖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所有的彎彎繞繞,但見陳鋒分析得條理清晰,神色從容淡定,那份焦躁不由得也平息了大半。他撓了撓頭,嘿嘿笑道:“大哥,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反正你肯定有辦法!那……那我還去找秦大哥嗎?”
“不必。”陳鋒擺擺手,“此事我自有分寸。你隻需如常便可,莫要讓人看出我們慌了陣腳。”
“無論怎樣,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如是而已!”
“好嘞!”葉承重重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大哥你肯定行!”
……
接下來的日子,陳鋒並未因主考官的人選而有絲毫懈怠或焦慮,依舊每日前往長安書院求學。
主考官的消息早已在書院中傳開,成了學子們議論的焦點。講堂內,氣氛似乎比往日更微妙了些。不少學子看向陳鋒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同情、審視,甚至幸災樂禍。
趙景行坐在前排,手持玉骨折扇,神態看似從容,但偶爾瞥向陳鋒的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他自然知道鄭玄的喜好,也認為陳鋒那套過於“務實”甚至“激進”的論調,很難入得了鄭祭酒的法眼。這讓他心中那點因上次論道被壓過一頭而產生的不服氣,稍稍平複了些許。
今日徐文遠講的是《孟子·梁惠王上》,講到“仁政”與“王道”之時,他照例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時務題:“近日南方三州水患頻仍,災民流離,朝廷雖撥付錢糧,然則杯水車薪,且吏治不清,貪墨橫行,成效不彰。諸生且論,若爾等為宰輔,當以何策賑災安民,方能既解燃眉之急,又固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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