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兵禦史中丞王秉德撚著胡須,眼中也滿是快意,“巴郡永安縣,那可是有名的窮山惡水。山高林密,瘴癘橫行,蠻夷雜處,盜匪如毛。他一個黃口小兒,去了那裡,不出三月,不是被當地的刁民弄死,就是被山裡的瘴氣毒死!我等,隻需坐看好戲便可!”
柳越的長子柳易也在一旁笑道:“父親,如此一來,那新稅法之事,便可徹底擱置了。陳鋒一倒,朝中那些蠢蠢欲動的寒門,也該消停消停了。”
柳越端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品著茶。他聽著屬下的恭維與狂歡,臉上卻無半分喜色,反而眉頭微蹙。
這時,書房門被輕輕推開,柳越的正妻徐氏親自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老爺,諸位大人,用些茶點吧。”徐氏將托盤上的青瓷茶盞和幾碟精致的點心一一放在眾人手邊的幾案上,動作嫻靜優雅。
柳越對她微微頷首。徐氏放下東西,便悄然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書房門。
書房內重歸安靜。
柳越放下手中的茶盞,杯底與木幾案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這聲響不大,卻讓張顯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紛紛看向他。
“蠢貨!”柳越冷冷地掃視了一圈眾人,如同當頭潑下一盆冰水,“你們當真以為,陛下是在懲罰陳鋒?”
他他站起身,走到懸掛在書房一側的巨大輿圖前,手指精準地點在金陵的位置,然後緩緩向西,劃過漫長的距離,最終落在巴郡的位置。
“你們隻看到他被貶,卻沒看到他因此躲過了什麼!”
“他那份‘新稅法’的策論,已經將他推到了我等滿朝世家的對立麵!陛下若真的將他留在京城,他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寸步難行!將他外放,是讓他暫避風頭,是保護!”
“再者,他金殿抗旨,不為富貴而棄糟糠,此舉在天下百姓和寒門士子心中,留下了何等高潔的形象?陛下順水推舟,更是成全了他的‘美名’。此番貶謫,非但無損其聲望,反而使其聲望暴漲!這叫‘養望’!”
“最重要的一點!”柳越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陛下為何將他貶到巴郡,與那謝靖為鄰?你們就沒想過嗎?”
“謝靖,是太子太傅蘇弘道的得意門生,本是是東宮看重的人才。陳鋒,如今又與十四皇子和武安侯府走得極近。陛下此舉,分明是想看看,這兩個同樣驚才絕豔、卻又同樣‘犯了錯’的狀元,在那蠻荒之地會有怎樣的作為!”
“他這是在為新君,提前考察和儲備人才!”
“咱們的陛下……他恐怕是真的感到時日無多了,等不及了!”
書房內一片死寂,隻有柳越的聲音在回蕩。
張顯等人臉上的喜色早已褪儘,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後怕。
“那……那相爺,我們……”張顯有些結巴地問道。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去西南‘養望’,等著他日後卷土重來?”
柳越坐回太師椅,端起徐氏送來的茶,輕輕吹了吹浮沫,眼神幽深。
王秉德小聲提議:“相爺多慮了。就算陛下有此心,那陳鋒也得有命回來才行。我等隻需派人……”
“派人?”柳越冷笑一聲,“怎麼派?他如今的‘新稅法’還隻是一紙空文,並未真正觸動我等的根基,對他恨之入骨的,有幾個?此刻動他,隻會惹來一身騷!彆忘了,除了十四皇子,他背後還有葉擎蒼,秦元!還有長安書院的……誰敢去觸這個黴頭?”
“至於卷土重來?談何容易。”他呷了口茶,語氣平淡,“西南之地,絕非善地。蠻夷、土司、流寇、瘴癘……哪一樣都能要人命。他陳鋒再能,也是初出茅廬。況且,他此次去,是帶著‘抗旨’的汙名,帶著‘被貶’的落魄。官場之上,最是勢利。巴郡上下,誰能幫他?誰又會真心助他?不落井下石已是難得。”
“父親,那太子殿下……”柳易忍不住插嘴道。
張顯接著說道:“太子殿下仁厚,深受儒家教化,最是厭惡陳鋒這等不遵舊製之人。我等與東宮一向親近,待日後……”
“日後?”柳越打斷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寒芒,“太子仁厚,然失之於優柔。十四皇子果決,卻過於剛猛!”
“未到最後一日,誰又敢確定,登上那個位子的,到底是誰呢?”
書房內,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
鎮北侯府。
陳鋒剛剛用過遲來的午膳,便有下人來報,武威將軍之子寧佑前來拜訪。
陳鋒不敢怠慢,連忙親自到門口迎接。
“陳兄!”寧佑一見到陳鋒便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滿臉的惋惜與憤慨。
“陳兄!今日朝堂之事,我已儘知!真是……真是豈有此理!陛下他……唉!”
他一副為陳鋒鳴不平的樣子,歎息連連。
陳鋒心中有數,臉上卻露出感激之色:“寧兄有心了。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兩人進入廳中,分賓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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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佑揮了揮手,門外立刻有幾名王府的護衛,抬著幾個大箱子走了進來。
“陳兄,你此去西南,路途遙遠,山高水惡。殿下聽聞此事後,心中也是萬分不忍,連夜為你備下了一些薄禮,聊表心意。”
他打開箱子,裡麵是上好的綢緞布匹,一些金銀財物,還有一箱裝滿了保養得極好的刀劍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