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四年臘月廿三,北鎮撫司詔獄的滴水簷下凝著冰錐。海瑞單衣赤足蜷在草席上,指尖蘸著雪水,在磚縫間默寫《治安疏》。隔壁死囚的哀嚎聲漸弱,他突然聽見鎖鏈窸窣——獄卒抬進一具薄棺,桐木味混著鬆脂香,正是他半月前托老仆買的壽材。
“海筆架,您要的棺材到了。”獄卒踢了踢棺蓋,露出夾層裡藏著的血書,“外頭傳瘋了,說您這口棺材比嚴閣老的楠木槨還金貴!”
三更梆響,詔獄地磚滲出血珠。海瑞的草席下浮出甲骨文刻痕,七十二道地煞柱的陰風穿透牢牆。他掀開棺材躺進去,棺底赫然是幽冥當鋪的柏木櫃台,掌櫃的銀絲手套正摩挲一方歙硯——硯台刻著“剛峰”二字,正是他任南平教諭時摔裂的舊物。
“典當物:海氏一族清譽。”掌櫃的琉璃燈照亮硯台裂縫,“所求?”
“換陛下讀完《治安疏》全文。”
櫃台震顫,夏代龍璽在當票烙下焦痕:“您可知‘三不收’?將死之人……”
話未畢,棺材突然滲進雪水。海瑞的囚衣結出冰花,掌心卻滾燙——那是他偷偷藏起的半塊炭,正灼燒皮肉保持清醒:“若我算‘將死之人’,徐閣老送來的貂裘怎會染了鶴頂紅?”
臘月廿四,西苑玉熙宮。嘉靖裹著道袍縮在丹爐旁,黃錦捧來的奏折堆裡斜插著一柄桃木劍。老太監翻開《治安疏》第一頁,嘉靖突然抽搐著踢翻香爐:“反了!家家淨也?朕要剮了他!”
爐灰騰起,顯出徐階密信的字跡:“海瑞棺木夾帶血書,已傳抄至應天十府。”嘉靖的指甲摳進紫檀椅背,丹爐暗格裡滑出一張當票——四十年前,他典當孝宗血脈換得壬寅宮變脫身,當票背麵新增一行血字:“收海瑞清譽,抵嘉靖四十四年陽壽三月。”
詔獄除夕夜,徐階長子徐璠提著食盒探監。火腿撕開露出半截玉圭,刻著“受命於天”:“家父說,您若願改口稱‘陛下受奸道蒙蔽’,他可保令堂終老。”
海瑞將玉圭擲向鐵柵,圭身裂開湧出黑血——竟是苗疆蠱蟲“忘憂蠶”,沾膚即噬記憶。徐璠暴退時撞翻油燈,火苗舔舐蠱蟲化作青煙,煙霧中浮現當鋪掌櫃的虛影:“徐公子,令尊二十年前當掉的‘良心債’,利息該結了。”
嘉靖四十五年正月,詔獄地牢滲進桃花汛的濕氣。海瑞的棺材成了書案,上麵攤著《大明律》與《周易》,角落蜷著凍斃的耗子。卯時三刻,黃錦帶著未蓋璽的赦令而來,身後跟著戶部清吏司主事:
“皇上說,海筆架的棺材太寒酸,賜金絲楠木槨……”
海瑞咳嗽著打斷:“請轉告陛下,臣典當之物尚未交割。”
當夜子時,嘉靖在丹爐爆裂聲中嘔血昏厥。太醫撬開他緊攥的右手,掌心是一枚青銅鑰匙——正是幽冥當鋪存續海瑞清譽的“天字丙號櫃”,櫃內硯台已裂成八瓣,拚出北鬥第七星“搖光”的軌跡。
【幽冥檔案·卷五·第七十七契】
當票編號:嘉靖乙醜·剛峰拾柒
典當物:海氏一族清譽實抵海瑞三魂之一)
所求:嘉靖帝親閱《治安疏》全本
代價:大明戶部虧空增白銀八十萬兩
星應:搖光移位,主清官絕嗣
違約罰則:忘憂蠶噬儘滿朝言官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