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六年臘月初七，北京城飄著帶灰燼的雪。紫禁城文淵閣的琉璃瓦上，北鬥第五星“玉衡”泛著青熒熒的幽光——這是幽冥當鋪開張的訊號。
剛升任首輔的嚴嵩蜷在貂絨大氅裡，枯指捏著一卷焦邊《永樂大典》副本，紙頁間滲出墨汁般的黑血，染透袖口五爪金蟒。地上散落著撕碎的奏疏殘片，那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密報：“白蓮妖人借《道德真經注》傳邪咒，凡誦經者瞳現雙瞳。”
“燒乾淨！”嚴嵩一腳踹翻炭盆。
火星騰空刹那，青磚地縫突然鑽出鹹腥海水——那是百年前鄭和寶船龍骨的記憶。
子時，北新倉地窖。
腐壞的稻米堆裡浮出柏木櫃台，櫃麵刻著被蛀空的寶船紋樣。嚴嵩將《永樂大典》殘卷按在血漬斑斑的當票上：“典當物：三萬六千冊典籍魂魄。”
掌櫃的影子在潮濕空氣裡扭曲：“嘉靖帝修道用的《道德真經注》，也在其中吧？”
“所求何事？”
“我要陸炳今夜暴斃！”嚴嵩喉頭滾動，“再加首輔之位坐滿二十年。”
夏代龍璽蓋落時，殘卷裡突然飄出幾百個墨字，在空中拚成《諫止齋僧疏》——這是被嘉靖帝杖斃的禦史楊爵絕筆。墨字尖嘯著撲向當票：“嚴分宜！你摻進當鋪的白蓮教經卷，當我們看不見？”
同一時刻，陸炳正衝進宣武門教堂。
十字架下躺著七具洋教士屍體，每人胸口插著刻有北鬥玉衡星的銅錐。屍體懷中的《道德真經注》嘩嘩翻頁，墨汁漫出書頁凝成利爪，直掏陸炳心窩！
“哐當！”陸炳腰牌炸開，露出半枚象牙雕的西洋羅盤——這是三年前他查辦佛郎機海盜時，私扣的幽冥當鋪信物。
羅盤指針瘋轉，墨爪驟然僵停。書頁間浮出掌櫃的歎息：“陸大人，您七日前查抄白蓮妖書時，誤殺國子監祭酒沈坤……這可是‘三不收’的頭等忌諱。”
陸炳臉色煞白。那日他奉嚴嵩令搜查妖書，沈坤為護學生撲向繡春刀，刀鋒恰好割斷他腰間《孟子》書繩。
嚴嵩在地窖發出狂笑。龍璽已蓋，當票浮現“首輔二十載”朱字。
笑聲未歇，頭頂突然砸下黏膩墨雨！三萬六千個墨字從《永樂大典》裡爬出，化作鎖鏈纏住他四肢。其中“忠”“孝”二字最是凶戾，直往他鼻孔裡鑽。
“違約罰則：墨皇食契。”掌櫃的聲音帶著悲憫，“您故意摻入白蓮經卷汙染典當物，當鋪隻能喚醒了書魂鎮壓……”
墨鏈驟然收緊。嚴嵩肋骨發出碎裂聲時，看見墨字正重構當票——陸炳的名字被血圈起，旁邊浮現小字：“抵沈坤命債，錦衣衛壽儘於卯時三刻。”
五更鼓響，西苑永壽宮。
嘉靖帝朱厚熜正在焚燒青詞祭天，忽見宣紙上浮出帶血指印。陸炳踉蹌撲進丹房，將染血的《道德真經注》捧過頭頂：“白蓮妖人…在經書夾層刻了北鬥吞魂陣……”
話音未落，他後背爆開七個血洞！藏在體內的《孟子》殘頁飄出，拚成沈坤絕筆：“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嘉靖帝瞳孔驟縮。三日前他夢見沈坤捧著斷繩哭訴，此刻鬼使神差地抓起朱砂筆，在陸炳背上疾書青詞。未乾的墨跡竟堵住噴血傷口，化作一條猙獰墨龍。
“用朕三十年陽壽！”皇帝突然嘶吼，“換陸炳活到查清妖書案！”
丹爐轟然炸裂，爐灰在空中凝成當鋪掌櫃的虛影：“陛下，您可是‘將死之人’啊……”
【幽冥檔案·卷五·第八十七契】
當票編號：嘉靖丙午·墨字拾玖
典當物：《永樂大典》副本三萬六千冊書魂混入白蓮教《雙瞳照影經》）
所求：陸炳暴斃\嚴嵩專權廿載
代價：楊爵等諫臣永錮墨獄\陸炳減壽十五紀
星應：北鬥玉衡裂，主文字獄興
違約罰則：墨皇食契，吞魂七日夜
七日後，清理教堂的番子發現地磚刻著帶血卦象。陸炳舔了舔墨汁未乾的指尖，在《百邪譜》新頁寫下：
“妖書劫起玉衡昏，墨鎖噬魂二十春。
最是天心狠絕處，帝王壽數換臣生。”
書頁滲出血珠，緩緩聚向西北——那是嚴嵩故鄉江西分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