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三月十八,南京媚香樓的畫舫撞碎了秦淮河的血色倒影。柳如是攥著半截斷簪刺向脖頸時,銅鏡裡突然浮出幾行甲骨文——那是三日前她從錢謙益書齋偷來的《牧齋雜記》夾層裡藏的當票,夏代龍璽的印泥滲著腐草味。
“典當物:半世才名。”當鋪掌櫃的影子投在河麵,隨波光扭成篆體“忠”字,“所求何事?”
“我要錢牧齋的脊梁骨硬過南京城牆!”柳如是的湘裙浸透胭脂水,袖中《複社名錄》的墨跡暈開成青蠅,嗡嗡撲向對岸清軍營帳的燈火。
錢謙益的轎子停在清涼山腳。這位東林領袖掀開轎簾,見山道上鋪滿帶血桃花瓣——每片花瓣都印著複社子弟的名字。他抬腳碾碎“陳子龍”三字,靴底黏著的卻是柳如是昨夜彈斷的琴弦。
“先生真要剃發?”柳如是的團扇抵住錢謙益咽喉,扇麵《河山殘卷》裡,潼關烽火正燒到史可法的盔纓,“您若典當‘降清之心’,我願以命換南京城三日暴雨,阻多鐸鐵騎!”
掌櫃的算珠突然炸裂,一顆骨珠滾進《牧齋雜記》,書頁顯出血字:“崇禎五年,錢謙益典當氣節換內閣首輔位,當期……已逾甲子。”
嘉定城郊的水繪園裡,冒辟疆正用剃刀刮去董小宛眉間花鈿。園中枯荷忽滲出黑血,染透董小宛縫製的“忠烈旗”——旗上繡著揚州八十萬亡魂名諱,針腳裡卻爬出幽冥當鋪豢養的“因果蠶”。
“柳姐姐糊塗!”董小宛撕開旗麵,露出崇禎帝吊死煤山那夜,錢謙益與洪承疇的密信,“錢牧齋的脊梁早賣給當鋪換了烏紗帽,你押上的才名……喂的是清軍紅衣大炮!”
話音未落,二十四尊鐵炮在南京城外列陣,炮身梵文竟是用《複社名錄》的鮮血描紅。
三月十九子時,柳如是赤足奔上燕子磯。江麵浮起七十二具無棺屍骸——皆是被多鐸屠戮的東林黨人,屍身拚成卦象“地火明夷”。
“重訂契約!”她將《牧齋雜記》拋入江中,書頁化作紙錢纏住清軍戰船,“典當物改作‘複社百年文脈’,求刮骨刀一柄,我要親手剜出錢牧齋的軟骨頭!”
掌櫃的龍璽蓋到半途,江水突然沸騰。錢謙益的轎子破浪而出,轎簾掀開處,他頂著金錢鼠尾辮獰笑:“蠢婦!你可知甲申年李自成破京,恰是因崇禎帝向當鋪典當……”
一道驚雷劈碎後半句,江底浮起傳國玉璽,璽角鑲著柳如是典當的才名化作的翡翠。
四月廿五,清軍破揚州。柳如是在絳雲樓頂焚儘詩稿,火堆裡卻傳出當鋪掌櫃歎息:“你押上的‘複社文脈’裡,藏著吳三桂典當山海關的契書——這局,大明早輸了。”
錢謙益踹開樓門時,見柳如是握筆蘸血,在梁柱寫《絕命詞》。筆鋒所過之處,清軍剛貼的“剃發令”紛紛自燃,化作灰蝶撲向北方盛京。
“典當……成立。”掌櫃的聲音從灰燼裡滲出。柳如是縱身躍入火海,最後一瞥看見:
——多鐸的中軍大帳突然爆開,二十四尊紅衣大炮炸膛,炮管裡湧出複社子弟的帶血詩文1。
【幽冥檔案·卷五·第一百零六契】
當票編號:崇禎甲申·柳字拾柒
典當物:複社百年文脈摻吳三桂賣國契)
所求:剜錢謙益降清之心
代價:柳如是永錮《河山殘卷》為墨魂;東林書院地基沉入秦淮
星應:太微垣左執法黯,主文脈斷絕
違約罰則:因果蠶噬腦,紅衣大炮炸膛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