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二年冬,北京城國子監的鬆煙墨混了人血。滿八旗的跑馬繩纏在漢白玉日晷上,繩下壓著半本《洪武正韻》——那是老學究周同禮昨夜裡被旗丁拖走時,從撕破的棉袍裡漏出來的。攝政王多爾袞的馬鞭梢掃過書頁,忽然粘住不動了。
“王爺,涿州的莊子……”鑲紅旗佐領跪稟到一半,發現鞭梢正卷著書頁裡浮起的血字。褪色的朱砂拓印著甲骨文,像蜈蚣爬進《洪武正韻》的“田”字格:“圈地三頃者,收魂一縷。”
子時梆響,多爾袞踹開了國子監藏書閣。腐蠹的紙堆裡浮著一張柏木櫃台,櫃台裂痕拚成關外牧場的輿圖。
“典當物:八旗子弟陷陣之勇。”多爾袞解下腰刀拍在櫃上,刀柄鑲嵌的東珠突然爆裂——珠子核心蜷著個鉛鑄的小人,正是昨日在涿州被他下令剝皮的漢農。
櫃台後傳來磨骨聲:“攝政王可知?您要的‘圈地永業契’,得用九千匹戰馬的膽氣來換。”
龍璽蓋印刹那,刀柄鉛人突然睜眼:“主子!您當掉勇氣,鑲白旗的巴圖魯們明日衝陣時……”話未說完,多爾袞的匕首已剜出鉛人舌頭,連著半頁當票釘進《賦役全書》殘卷。
京郊馬蹄嶺雪夜,正白旗前鋒營遇伏。本該衝鋒的披甲戰馬卻原地刨蹄,任憑明軍殘部的土箭射穿騎手咽喉——馬眼裡晃著稻草紮的小人,胸前貼著圈地紅契的碎片。
“攝政王簽的鬼契,吸走了馬魂!”負傷的佐領滾進溝壑,撞見個書生正往凍土埋陶甕。甕裡全是稻草馬偶,每具偶心貼著帶血的田契。
書生抬起青腫的臉,赫然是國子監失蹤的周同禮:“你看,馬怕稻草因由在此——”他劈開陶甕,湧出的稻草竟纏住佐領腳踝往地下拖,“多爾袞拿勇氣換了地契,這些稻草便是契約養出的‘怯蠱’!”
開春時,涿州新圈莊子出了邪事。犁出的壟溝晝夜滲黑水,插旗的界石長出黴斑,佃農跪稟多爾袞:“冒黑水的田……會吃人!”
攝政王的馬蹄剛踏進田埂,整片麥苗突然倒伏。穗粒爆開飛出黑蛾,蛾翅粉撲在隨行包衣臉上,霎時蝕出白骨。多爾袞疾退時拽下腰間玉扣,玉扣落地竟化作周同禮的殘碑,碑文沁血:“圈一畝者噬一魄,此謂田償。”
當鋪掌櫃的虛影在碑前凝聚:“您違約了王爺——契約寫的是‘永業田’,可這些地底下埋著前明六萬抗清義骨的忠魂!”
清明夜,多爾袞帶薩滿重返馬蹄嶺。薩滿敲打人皮鼓念咒時,嶺下突然升起千百盞白燈籠——每盞燈罩都是繃緊的人皮,皮上烙著圈地紅契編號。
“用這個抵債!”多爾袞將哭嚎的鑲紅旗佐領踹進燈陣。
燈籠猛然墜地燃燒,火焰裡浮出柏木櫃台。掌櫃的骨指蘸著人油寫字:“補契需三倍押品——您選自己十年陽壽,還是關外龍脈三寸?”
多爾袞割斷辮梢擲進火堆:“押上遼東黑土地脈!”
火焰倏地凝成冰坨,冰裡封著具青銅犁。犁頭由五把順刀拚成,犁柄纏著褪色的發辮——全是圈地致死的漢農遺物。冰坨炸裂時,青銅犁自動劈向山嶺,山體裂口湧出裹著麥種的腦漿。
三年後,多爾袞墜馬處的崖底生出奇觀。寸草不生的黑岩上長著七株麥穗,穗粒刻滿甲骨文。有旗丁偷摘麥穗釀酒,酒壇開封時鑽出七道青光,直撲紫禁城太廟。
當夜值宿太監看見駭人景象:供在龕裡的多爾袞骨灰罐裂開,湧出的黑土裡翻滾著鉛鑄小人。小人腹部脹破,漏出當年圈地紅契的殘屑,殘屑粘上康熙帝新頒的《永禁圈地諭》——
紙頁瞬間爬滿黴斑,黴斑裡浮出柏木櫃台紋路。
【幽冥檔案·卷六·第七契】
當票編號:順治甲申·田字玖貳
典當物:八旗軍陷陣之勇九千匹戰馬膽氣)
所求:直隸永業田契實圈三萬頃)
代價:遼東地脈三年枯竭;佃農血肉飼“怯蠱”
星應:青龍七宿心月狐晦暗,主饑饉
違約罰則:黑穗噬田,龍脈滲血
周同禮殘碑被運往盛京途中,拉車的牛突然口吐人言:“圈地債未償清咧,下回該算在福臨小子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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