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年冬,珠江口的鹹霧黏在皮膚上像層冷油。十八歲的苦力阿水蜷在英商怡和洋行的貨艙角落,肺裡的咳喘聲帶著鐵鏽味——昨夜抽簽運“黑土”的十人,如今隻剩他半邊身子能動彈。艙壁突然滲出血珠,彙成幾行甲骨文:“典骨殖者,免三日癆咳”。
“乜鬼東西……”阿水用廣府話喃喃,指甲摳向血字時,整片船板翻轉!他墜進個樟木香氣彌漫的庫房,青銅櫃台後的掌櫃正用放大鏡檢視一匣煙膏,膏體裡浮著半張枯黃人皮5。
“順德陳阿水,光緒九年生。”掌櫃的翡翠扳指敲打櫃台,震得阿水肺葉發顫,“你有三夜活頭,典當物可選:左眼珠子,或這副癆病肺。”
阿水盯著櫃台玻璃下壓的契約——英文花體字裡遊著蝌蚪狀的甲骨文,最末一行小字寫著:“苦力契憑此兌安南米船票壹張”。他想起咳血而亡的娘臨終攥著的米票,牙關迸出聲響:“當肺!但要加張船票給我老母!”
“可。”掌櫃掀起他衣襟,煙杆往心口一戳。阿水沒覺疼,隻見自己胸腔飛出團爛棉絮似的黑影,落進掌櫃的錫盒裡。盒蓋合攏時,他聞見久違的稻米香。
三日後澳門黑沙環碼頭,阿水攥著船票尋到“福安號”米船,卻見娘的名字赫然列在甲板亡者牌位上!買辦趙嗣業搖著骨扇踱來:“昨日咳死的婦人,可是你娘?”扇柄突然刺進阿水脖頸:“怡和洋行新立的規矩——活當換的票,隻渡陰魂不渡活人!”
阿水倒地時,瞥見趙嗣業袍襟內的契約閃著幽光。他掙紮著撕開那層綢布,驚見同樣的甲骨文竟疊在自己的苦力契背麵!趙嗣業一腳碾碎他喉骨:“雙麵陰陽契曉得伐?爾等典命換的船票,載的全是鴉片——”
阿水的魂飄到幽冥當鋪前,櫃台已化作焦黑龍骨。掌櫃的翡翠扳指裂了條縫:“你娘拿陽壽替你贖過命,自己成了‘三不收’的將死之人。”
“我要報仇!”阿水魂魄潰散如煙。
“拿什麼當?”掌櫃的煙杆敲向龍骨,珠江潮聲轟然灌入:“你娘臨終典當‘慈母心’換你活命,如今你剩怨恨一縷——可要當這怨氣,引趙嗣業入鬼門?”
龍骨折扇般展開,顯現江底無數苦力屍骸抱著的陶甕,甕口飄出趙嗣業與英商查頓的談笑聲。阿水的怨魂猛紮進最大那隻陶甕,甕身頓時爬滿血絲。
當夜趙嗣業在十三行宴請查頓,侍從端上安南血米蒸製的荷葉飯。米粒沾唇刹那,查頓突然掐著自己脖子嘶吼:“有蟲鑽我腦子!”滿座賓客驚見雪茄煙霧裡浮出阿水腐爛的臉,米粒在他口中化作蠕動的白蛆。
“雙麵契反噬了……”趙嗣業狂奔向碼頭,懷中契約燙得衣襟冒煙。江麵忽現福安號鬼船,甲板堆滿眼覆銅錢的屍骸。阿水的聲音從船桅飄下:“趙買辦,你的船票生效了——”
趙嗣業低頭驚見雙腳化為白骨,身體正被契約上的甲骨文吞噬。最後消失的是他佩戴的夔紋玉佩——那是當年他從當鋪當掉良知換的護身符。
一月後林則徐督造虎門銷煙池,鹹水浸透的鴉片膏裡浮出趙嗣業扭曲的麵孔。欽差幕僚撈起半塊燒焦的契約殘片,背麵甲骨文滲著血珠:“以苦力骸骨為引,奉奸佞魂魄為祭”。
烈焰騰空刹那,珠江忽然倒流!鹹水卷著契約灰燼撲向英艦,查頓在艙內暴斃,屍身爬滿米粒大的白蛆。幽冥當鋪的櫃台隱現於硝煙中,掌櫃的煙杆輕叩阿水母子的陶甕:“怨氣消了,該渡忘川了。”
兩縷青煙彙入龍骨折扇時,扇骨新添兩道凹痕如淚溝。
【幽冥檔案·卷六·第四十一契】
當票編號:道光庚子·黍字玖柒
典當物:陳阿水癆病肺附慈母心典當記錄)
所求:安南米船票兩張
代價:雙麵陰陽契成型,觸發三不收條款
星應:鬼宿晦暗,主奸佞橫死
違約罰則:怨魂飼甕,引魙途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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