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四年正月十七,上海道台衙門的青磚地被血浸成了醬色。小刀會的殘旗裹著凍硬的屍首,斜插在城隍廟斷簷下。道台周存義攥著半張《申報》,指節捏得發白——頭條赫然是“粵匪陷武昌,漕運斷三月”。
“大人,幽冥當鋪的船……泊在十六鋪碼頭了。”師爺喉結滾動,袖筒抖出一枚生鏽的羅盤。指針瘋轉,最終釘住“死”字卦位。
黃浦江的夜霧裡浮著柏木船船艙。周存義踏過跳板時,艙內飄出焦糊味,像燒灼的稻穀混著鐵腥。
“典當物。”櫃台後的影子吐出三字,夏代龍璽在燭光下泛青。
周存義推上一卷泛黃名冊:“鹹豐元年江南鄉試中舉一百三十七人功名。”
“所求?”
“換江南製造總局全套圖紙,另要……”他舔了舔乾裂的唇,“十萬石漕糧化作精鐵,今夜子時前送至龍華兵工廠。”
當票落印刹那,名冊騰起藍焰。火中浮現考生痛哭的臉,其中一個少年突然抬頭嘶喊:“周世伯!你說過秋闈揭榜就招我為婿!”
子時的龍華碼頭靜得詭異。英國工程師托馬斯舉著氣死風燈,突然踹翻腳邊鐵錠:“上帝!這些鐵在滲血!”
暗處傳來齒輪咬合聲。十三條黑影踩著機械步逼近——竟是兵工廠失蹤的學徒,眼窩嵌著轉動的軸承,胸腔裸露的蒸汽機噗噗噴出血霧。
“快跑!”護衛剛拔刀,領頭學徒的機械臂驟然伸長,五指如鐵鉤剜進他後背。慘叫未歇,鉤尖已挑出顆搏動的心臟,塞進自己胸腔的鍋爐!
托馬斯癱坐在血泊裡,看見周存義從江霧中走來。道台官袍下擺纏著青銅鎖鏈,鏈子另一端沒入江水——正拖著數十艘吃水極深的沙船。
虹口貧民窟深處,鐵匠王啞巴的熔爐燒得正旺。奇怪的是,爐裡煆燒的不是鐵塊,而是成捆的《三字經》。
“您要的‘字魂釘’。”啞巴把鐵簽遞給陰影裡的人。每根簽上刻著舉子姓名,尖端淬著藍光。
黑影輕笑:“鹹豐三年,你為治老母癆病,把說話能力當給當鋪換藥引。如今倒學會用鐵簽傳意了。”
啞巴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唾沫星子在冷空氣裡凝成小字:“周道台換的鐵……沾了陰債。”
黑影拋來錢袋:“用這釘子,把沙船上的漕糧鐵錠全釘穿!”
五更天,最後一船鐵錠卸完時異變陡生。龍華碼頭地麵裂開蛛網紋,滲出的黑水遇鐵即凝,竟化作千百隻鐵皮蟾蜍!
“糟了!是‘三不收’應劫!”周存義狂退。鐵蟾蜍蜂擁撲向沙船,船體以肉眼可見速度鏽蝕崩解。
一隻車輪大的鐵蟾躍至他麵前,口吐人言:“你典當的舉子裡,有個叫陳啟泰的——他昨日已因父喪嘔血而亡!”蟾蜍腹部突然裂開,露出半截青紫色的少年屍身!
鐵蟾長舌卷住周存義右臂:“將死之人典當活契,按律收利十萬倍!”劇痛中,周存義眼睜睜看著自己胳膊蛻成生鐵,紋路竟與當票甲骨文一模一樣……
黎明時分,托馬斯在廢墟裡扒出半張聖旨。明黃絹布上,鹹豐帝朱批“速辦鐵廠”四字正被鐵鏽吞噬,周存義的名字已鏽穿成洞。
江心忽有漩渦翻湧,幽冥當鋪的船浮出水麵。甲板上躺著王啞巴的屍體,心口插著根刻“周”字的鐵簽。
櫃台飄來新當票,血字刺目:
鹹豐甲寅·江南劫
實收:一百三十七舉子文運
實付:陰鐵十萬石附漕糧冤魂三萬)
利息:上海道台右臂虹口鐵匠性命
星讖:奎宿主文曲,今夜墜吳淞口
【幽冥檔案·卷六·第五十三契】
當票編號:鹹豐甲寅·奎字拾玖
立契者:周存義上海道台)
見證者:王啞巴虹口鐵匠)
典當物:江南癸醜科鄉試一百三十七人功名含將死者陳啟泰)
所求:江南製造局圖紙十萬石漕糧化鐵
違約罰則:鐵蟾噬契,陰債轉生
餘殃:同治四年江南鄉試,中舉者三十九人暴斃
王啞巴屍身漂至吳淞口時,曾被鐵蟾吞噬的陳啟泰屍首突然睜眼——瞳仁裡轉著青銅齒輪。他撕開胸腔,取出血淋漓的蒸汽機核心,輕輕按進江岸礁石。
礁石裂開,露出半截刻滿英文的鋼管。那是十年後,李鴻章在龍華兵工廠埋下的江南製造局第一根地基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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