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年三月初七,上海碼頭彌散著劣質煤渣味。招商局新下水的“惠吉號”蒸汽輪突突噴著黑煙,鐵槳攪碎江麵浮屍——那是昨夜被洋輪機絞爛的漕幫舢板殘骸。旗丁趙鎖柱攥著半塊壓艙石蹲在堤岸,掌心被石棱割出血痕。他身後三百漕工齊刷刷盯著江心,眼白滲著血絲,像餓狼盯著闖入領地的鐵獸。
子時三更,趙鎖柱摸進江海關後巷。青磚牆突然浮出柏木櫃台,當鋪掌櫃的指甲正刮著一枚鏽跡斑斑的船釘——那是鹹豐年間英艦撞沉的沙船遺物。
“典當物?”掌櫃的影子在煤油燈下晃著水波紋。
趙鎖柱將壓艙石拍上櫃台,石上“鎮海平波”四字早磨得發亮:“同治三年黃河改道,漕幫七百兄弟用命保住漕糧,朝廷賜的壓浪石。”
“所求?”
“要那鐵船今日午時自爆輪機!”趙鎖柱喉結滾動,“蒸汽機一響,弟兄們的飯碗全碎了……”
夏代龍璽蓋在甲骨文當票時,石縫突然滲出血水——竟是十年前沉江漕工的腦漿1。
招商局總辦唐廷樞正驗收輪機艙,突然駐足。黃銅壓力表的玻璃罩裡,赫然映出幾十張泡脹的人臉!
“唐大人小心!”隨從猛拽他後退。
嘩啦一響,鐵錨鏈毒蛇般彈起,擦著他官帽飛過,錨尖上纏滿青黑色水草——細看竟是女人長發編成的引魂絛3。輪機長慘叫倒地,眾人這才看清他後頸釘著半截船釘,釘尾係著褪色的紅頭繩——正是漕幫祭河神的“姻緣釘”。
“快查輪機……”唐廷樞話音未落,鍋爐房傳來爆炸悶響。
趙鎖柱狂喜奔回碼頭,卻一腳踏進血泊。三百漕工橫屍堤岸,每人天靈蓋插著三寸長的鐵簽——竟是“惠吉號”的鍋爐探針!
“典當契第六條。”當鋪掌櫃的聲音從血水裡浮出,“凡損公器者,三倍償之。”
趙鎖柱突然跪地乾嘔,指縫滲出渾濁江水。他驚恐發現能嗅出黃浦江十二道暗流的鼻子失靈了,掌心常年感知水文震顫的老繭正片片脫落5。河浪聲、魚群遊弋聲、甚至自己的心跳聲都在消失——他典當的何止是壓浪石,分明是漕工祖傳的“水感”!
未時三刻,“惠吉號”竟重新鳴笛啟航。趙鎖柱被鐵鏈鎖在輪機艙,唐廷樞的官靴碾著他蛻皮的手掌:“本官早與幽冥當鋪立過契約——拿你們這群絆腳石,換蒸汽船永不出事。”
趙鎖柱在轟鳴中突然看懂輪機活塞的運動規律:那分明是漕幫祭河神的“九進香”手勢!當氣缸第十次壓縮時,他嘶吼著將頭撞向飛輪。
腦漿噴濺的刹那,整艘船劇烈震顫。唐廷樞衝進船船艙時,隻見飛輪上刻滿血字——竟是鹹豐年間被洋輪撞沉的沙船名錄。最後一行新添的小字墨跡未乾:
光緒二年三月初七趙鎖柱等三百零一魂
【幽冥檔案·卷六·第六十七契】
當票編號:光緒丙子·漕字拾玖
典當物:漕幫鎮海壓浪石附同治三年三百漕工魂)
所求:毀“惠吉號”蒸汽輪機
代價:典當者永失水感;另償三百活魂
星應:危宿偏移,主舟楫顛覆
違約罰則:當契轉嫁,禍及血親
三月十五河神誕,黃浦江浮起三百零一具屍首。每具屍體懷中緊抱鏽蝕的鍋爐零件,拚成一口丈餘高的青銅鐘。招商局派人打撈時,江底突然傳來沙啞的漕歌:
“鐵船吃人骨嘞——銅鐘鎮魂忙——”
鐘內《船魂簿》無風自翻,最新一頁顯出血色輪機圖。兩根人骨指針哢哢轉動,正指向庚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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