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哥，你看這萬花筒！”曉梅舉著個花花綠綠的圓筒，對著光一轉，裡麵的碎玻璃片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落在青石上，像撒了把碎鑽，“當年我爸給我買的，摔了好幾次都沒舍得扔，原來裡麵藏著這麼多小鏡子呢！”
林凡剛把老者留下的老花鏡擺進玻璃罩，聽見這話回頭笑了：“那你可得把這光影也畫下來，讓王建軍雕到石頭上，省得下次轉不出這花樣。”
正說著，門口的老槐樹突然“嘩啦”響了一聲，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抱著布兜跑進來，兜裡的石子叮叮當當撞在一起。“叔叔，我能把石子放這兒嗎？”她仰著小臉，布兜裡除了石子，還有片剛撿的銀杏葉，黃得像小扇子，“奶奶說這葉子能當書簽，我想跟那些老物件作伴。”
王建軍停下刻刀，指了指青石上的空位：“放這兒吧，我給你刻個小兜兜裝著。”他三兩下刻出個巴掌大的布兜形狀，小姑娘趕緊把石子和銀杏葉放進去，還學著大人的樣子，在旁邊歪歪扭扭寫了個“丫”字。
張老板扛著個舊竹編搖籃進來時，差點被門檻絆了一下：“哎喲，這可是個寶貝！當年巷子裡一半的娃都在這搖籃裡睡過，你看這藤條，磨得光溜溜的，都是娃的腳丫子蹭的。”他把搖籃往槐樹下一放，藤條間還纏著根紅繩，是當年哪個媽媽怕娃摔下來係的。
“正好，”林凡笑著往搖籃裡鋪了塊藍底白花的舊褥子，“剛收的那對布老虎，放這兒正合適。”那對布老虎耳朵都磨禿了，眼睛卻亮得很，是用黑豆縫的，據說是位老奶奶嫁女兒時繡的，陪嫁了三代人。
小姑娘趴在搖籃邊，戳了戳布老虎的尾巴，突然扭頭問：“叔叔，這些老物件會想以前的主人嗎？”
這話問得大夥都愣了愣，還是老者的孫子先開了口：“我爺爺說，他每次摸那副老花鏡，就像看見我太爺爺在燈下改作業，大概……老物件記著人，就跟人記著老物件一樣吧。”
王建軍似懂非懂，手裡的刻刀卻慢了下來，在鐵皮青蛙旁邊，慢慢刻出個戴眼鏡的老者身影，正低頭看著搖籃，藤條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像水波似的。
傍晚時，收廢品的老陳頭推著車經過，看見院裡的光景，突然一拍大腿：“哎！我那輛二八大杠自行車！車座都磨破了，扔在棚裡快鏽透了，你們要不？當年我騎著它送了十年貨，車鈴一響，巷子裡的娃就知道有糖吃了！”
林凡趕緊讓他推來，車把上果然掛著個鐵皮糖盒，鏽得掉了漆，卻還能看出上麵印著的“大白兔”圖案。王建軍摸著車鏈條，眼睛發亮：“這個我得雕！你看這鏈條，一節節咬得緊緊的，跟咱巷子的日子似的，環環都扣著勁兒！”
曉梅已經掏出畫筆，對著自行車比劃：“我要把糖盒畫得亮堂堂的，再添幾個追著車跑的小孩，手裡舉著糖紙，像小蝴蝶似的。”
小姑娘抱著她的石子兜，蹲在搖籃邊看布老虎，嘴裡哼著剛學的童謠，聲音軟軟的。
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像是在跟著和，夕陽透過葉縫落在青石上，把那些剛刻好的紋路染成了金紅色，鐵皮青蛙的影子在地上跳著，布老虎的耳朵被風掀得輕輕動，倒真像活過來了似的。
林凡靠在門框上，看著這滿院的舊物件和忙著添新紋的王建軍，突然覺得，所謂時光，大概就是這樣——
王建軍正給二八大杠石雕刻車鈴，院裡的老槐樹突然“嘩啦”抖了抖，掉下來幾片葉子。張老板掀著簾子跑進來，臉比灶上的鍋底還黑：“凡小子，出事了！”
他手裡攥著張紙，邊角都捏皺了，上麵紅戳子蓋得密密麻麻。“剛貼的公告，咱這片要拆遷！”張老板的聲音發顫，“說下個月就動工，讓咱半個月內搬完！”
林凡接過公告，字都認識，湊在一起卻像塊冰，順著指尖往心裡鑽。“拆遷？”他皺著眉瞅落款，“沒聽說過啊，前陣子還來拍老巷子宣傳片呢。”
“誰知道這幫人咋想的！”王建軍手裡的刻刀“當啷”掉在地上，石屑濺了滿地，“那俺雕的這些石頭咋辦？這院子咋辦？”
曉梅眼圈一下子紅了，手指絞著衣角：“那……那老物件聯展的門板呢？還有李叔的煙袋鍋，王嬸的包子籠……”話沒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
正亂著，李叔拄著拐棍從外麵回來，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響。“都瞅我乾啥？”他瞅見公告，煙袋鍋往石桌上一磕，火星濺起來，“拆就拆？咱這巷子的魂，能拆走？”
話是硬氣，可誰都沒底。王嬸端著剛蒸好的包子進來，聽見動靜，手裡的籠屜差點扣地上：“俺的包子鋪開了二十年，這鍋這灶，搬哪去？”她蹲在地上抹眼淚，“俺家那口子走得早，就指著這鋪子活呢……”
吳濤舉著手機衝進院，鏡頭都晃了：“家人們，出大事了！咱巷子要被拆了！你們快幫想想辦法，咋能留住這些老物件，留住這院子！”
直播間瞬間炸了鍋，評論刷得像瀑布：“聯名上書！我們簽字！”“找媒體曝光！這是文化遺產！”“我明天就飛過去，跟你們一起守著！”
林凡捏著公告，指節都泛白了。他走到院門口，看著那塊“時光修補站”的木牌，陽光照在“補”字上，突然覺得這字紮眼——物件能補，拆了的巷子，咋補？
“凡哥，要不咱去求求？”王建軍攥著刻刀，指關節發白，“俺去給他們磕頭，隻要能不拆，俺乾啥都行！”
“磕啥頭？”李叔瞪他一眼，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本牛皮筆記本，紙都泛黃了，“這是當年碼頭拆遷時，大夥聯名的請願書，字裡行間全是力氣，比磕頭管用。”
筆記本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股狠勁，有工人的簽名，有商戶的紅手印，還有幾個小孩畫的小旗子。“當年就靠這玩意兒，保住了碼頭的老倉庫，”李叔摸著筆記本，“現在，該咱巷子發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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