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炊煙續新篇
祁山堡的晨霧尚未散儘,麥場上已響起了石碾轉動的吱呀聲。王大爺趕著老黃牛,蹄子踏過混著麥糠的泥土,留下一串串淺坑。石碾子滾過新收的青稞穗,goden的麥粒簌簌落在竹筐裡,像碎金在陽光下閃爍。
"王大爺,再加把勁!"張弩扛著捆麥秸從地頭跑過來,粗布戰袍的下擺沾著草屑。少年把麥秸扔進石碾旁的草堆,額角的汗珠滴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老黃牛忽然打了個響鼻,王大爺拽了拽韁繩,往祁山堡的方向瞥了眼:"你看那炊煙,"他布滿皺紋的手指指向堡內升起的煙柱,"比前幾日粗了三成,馬參軍說這叫"實煙",要讓遠處的人都知道,咱們的糧夠吃了。"
張弩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堡牆上的"漢"字大纛正迎著風舒展,旗角掃過垛口的青苔。霍弋正站在箭樓裡調試連弩,獨眼裡映著晨光,金屬弩機在他掌心泛著冷光。
"霍將軍說要修棧道,"張弩蹲在石碾旁,撿起顆飽滿的麥粒放進嘴裡,"從祁山堡通到陳倉古道的出口,以後運糧就不用繞峽穀了。"
石碾忽然碾到塊小石子,發出"哢啦"的脆響。王大爺往牛背上拍了一巴掌:"薑維將軍昨夜在糧倉看了半宿地圖,"他壓低聲音,像說什麼秘密,"我送宵夜過去時,看見他在圖上畫了條紅線,從祁山直通天水——怕是想回家看看呢。"
話音剛落,就見薑維披著件素色披風從堡門走出,青驄馬跟在身後,蹄子上還沾著未乾的晨露。他走到麥場邊的老槐樹下,望著遠處翻湧的麥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柄——那上麵"漢祚永昌"四個字被摩挲得發亮。
"將軍!"張弩蹦起來,手裡還攥著把麥粒,"俄何燒戈首領說,羌人部落願意幫咱們修棧道,他們擅長在崖壁上鑿洞!"
薑維轉過身,披風在風裡揚起個弧度。他看著少年掌心的麥粒,忽然想起母親種的麥田:"小時候我總嫌石碾轉得慢,"他接過麥粒,攤在掌心迎著光看,"母親卻說,麥子要慢慢碾才香,就像路要慢慢走才穩。"
遠處傳來馬蹄聲,俄何燒戈騎著匹黑馬奔來,刀鞘上的犛牛尾換了新的,在晨光裡毛茸茸的。"薑維!"羌人頭領勒住馬,聲音震得槐樹葉簌簌往下掉,"鄧艾的殘兵過了陳倉道,鄧忠那小子回頭望了三次——肯定沒死心!"
薑維把麥粒撒回麥堆:"讓弟兄們趁這幾日晴天曬糧,"他往堡內望了眼,馬邈正指揮士兵修補糧倉的木門,"棧道要修,但更要緊的是把秋麥種下去。鄧艾說得對,曹魏的麥子在長,咱們的也不能停。"
俄何燒戈跳下馬,從懷裡掏出個羊皮袋,裡麵裝著新磨的青稞粉:"阿姐讓人送來的,說給將軍做糌粑吃。"他忽然撓撓頭,"羌人小孩都想學蜀兵的連弩,霍弋將軍能不能教他們?"
"不僅要教連弩,"薑維接過羊皮袋,指尖觸到袋口的溫度,"還要教他們讀書寫字。"他往石碾旁的草堆坐下,"等棧道修通了,就讓天水的先生來祁山,咱們建個學堂——打仗靠刀槍,過日子靠的是筆墨。"
張弩忽然指著陳倉古道的方向,那裡的晨霧裡出現了幾個黑點:"是百姓!"少年認出打頭的是天水城的貨郎,"他們背著東西呢!"
貨郎們走近了,才看清背上的竹簍裡裝著菜種和藥苗。領頭的貨郎放下竹簍,抹了把汗:"將軍,天水城的百姓聽說祁山打了勝仗,都來送些東西。"他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包新收的豌豆種,"這是去年用將軍給的青稞換的,比普通豌豆飽滿三成!"
王大爺湊過來看,捏起顆豌豆放在嘴裡嚼:"好東西!"他往石碾旁的空地支起個小鍋,"今天中午煮豌豆粥,讓大家嘗嘗鮮!"
炊煙再次升起時,麥場上已經熱鬨起來。蜀兵和羌人圍著石碾說笑,貨郎們講著天水的新鮮事,張弩正教幾個羌人少年用麥秸編風車。薑維坐在老槐樹下,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掌心的青稞粉有了溫度——那是日子該有的溫度,是比刀槍更有力量的東西。
霍弋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張繪製好的棧道圖:"將軍你看,"他指著圖上的標記,"在鷹嘴崖那裡修個哨卡,就能看清陳倉道的動靜。"
薑維接過圖紙,指尖劃過標注的棧道長度:"讓馬邈算算賬,"他忽然笑了,"修棧道的錢不夠,就把我那匹青驄馬賣了——打仗可以沒有好馬,但過日子不能沒有路。"
遠處的石碾還在轉,老黃牛的蹄子踏過麥糠,發出沙沙的響。陽光穿過槐樹葉的縫隙,在薑維的披風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他知道,鄧艾還會再來,刀槍還會再響,但隻要這石碾不停,炊煙不斷,祁山的麥子就會一年年長下去,就像大漢的魂,紮在土裡,生著根。
第二折棧道連西蜀
鷹嘴崖的風帶著股鐵鏽味,刮在人臉上像小刀子。張弩踩著剛鑿出的石窩往上爬,腰間的麻繩勒得肋骨生疼,手裡的鑿子在岩壁上敲出火星,碎屑掉進脖子裡,硌得人直縮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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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點爬!"俄何燒戈在下麵喊,羌人頭領正指揮族人往崖上吊木板,"這崖壁有鬆有緊,彆踩空了!"
少年爬到半腰,忽然看見石縫裡長著叢野枸杞,紅得像瑪瑙。他騰出隻手摘了顆塞進嘴裡,酸甜的汁水瞬間漫過舌尖:"俄何首領,"他往下喊,"等棧道修好了,讓你阿姐來摘枸杞釀酒!"
"先把你小命保住!"俄何燒戈扔上來個藤筐,裡麵裝著乾糧和水,"霍將軍說了,日落前要鑿出二十個石窩,你這速度,怕是要吃鞭子!"
張弩吐了吐舌頭,加快了手裡的活計。鑿子落下的聲音在峽穀裡回蕩,驚得岩鴿撲棱棱飛起,在崖壁間盤旋成團灰雲。他想起薑維昨天說的話:"棧道不是給戰馬走的,是給百姓走的。"那時將軍正蹲在地圖前,用手指量著祁山到天水的距離,"等路通了,讓你爹娘來祁山看你。"
想到爹娘,少年的手勁忽然大了三分。鑿子深深紮進岩石,帶出塊不小的碎屑。他正想喊俄何燒戈來看,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哢嚓"聲——塊磨盤大的石頭鬆動了,正往下滾。
"小心!"張弩的喊聲還沒落地,就見崖上的羌人少年阿古猛地撲過來,用身體頂住了那塊石頭。兩人抱著石頭在崖壁上晃了晃,阿古忽然喊:"快鬆手!"
少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阿古猛地推了把。他順著岩壁往下滑了丈許,抓住根粗藤才穩住。抬頭看時,阿古抱著石頭墜了下去,在半空中劃過道弧線,像隻斷了線的風箏。
"阿古!"張弩的喊聲卡在喉嚨裡,眼淚突然湧了上來。他看見俄何燒戈衝過去,跪在崖底的碎石堆旁,背影僵得像塊石頭。
暮色降臨時,薑維站在崖底,看著那塊沾著血跡的石頭。阿古的屍體已經被族人抬走了,用新剝的羊皮裹著,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霍弋站在旁邊,獨眼裡的光暗沉沉的,手裡的連弩零件被捏得咯吱響。
"繼續修。"薑維的聲音很啞,像被砂紙磨過,"阿古用命換的石窩,不能白鑿。"
俄何燒戈猛地站起來,刀鞘往石頭上砸出個坑:"我弟說了,要讓棧道通到羌人的草原!"他往族人裡喊,"拿酒來!給阿古送行,也給咱們壯膽!"
羌人們默默遞過酒袋,每個人喝了口,然後把剩下的酒灑在崖壁上。酒液順著石縫往下滲,像阿古沒流完的血。張弩蹲在阿古墜崖的地方,用手刨著碎石,忽然摸到塊硬物——是阿古編的麥秸風車,還緊緊攥在手裡。
"將軍,"少年把風車遞過去,聲音發顫,"阿古說,等棧道通了,就讓風車順著棧道滾下去,看看能不能滾到天水。"
薑維接過風車,麥秸的紋路在掌心硌出印子。他忽然往崖壁走去,從霍弋手裡拿過鑿子:"今晚不歇,"他往石窩上鑿了第一下,火星濺在臉上,"讓阿古看看,他沒白死。"
鑿子聲在夜裡的峽穀裡格外清晰,像無數隻手在叩擊大地。張弩看著薑維的背影,將軍的披風被風掀起,露出裡麵的鎧甲,上麵還沾著白天的塵土。少年忽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願意跟著將軍打仗——不是因為他會用兵,是因為他知道,路比命重要,日子比勝仗重要。
天快亮時,第一個石窩終於鑿好了。薑維把阿古的風車插進石窩,風一吹,葉片轉了起來,在晨光裡像個小小的太陽。俄何燒戈走過來,往石窩裡撒了把青稞種:"阿古,看著點,"他的聲音很輕,"等明年,這裡就會長出麥子。"
棧道一天天往前延伸,像條銀色的帶子纏在崖壁上。張弩在石窩裡種下的枸杞籽發了芽,嫩紅的芽尖頂著露珠,在風裡輕輕晃。每當夕陽西下,他就坐在崖邊,看著棧道的影子投在穀底,像條通往遠方的路——那裡有天水的爹娘,有羌人的草原,有不再打仗的日子。
第三折密信出隴西
馬邈的賬房裡堆著新收的賬簿,紙頁間飄著淡淡的墨香。他戴著副細框眼鏡,手指在算盤上飛快地撥動,算珠碰撞的聲音像滴落在玉盤上的雨珠。忽然,窗紙被輕輕敲了三下,節奏是"兩長一短"——是薑維約定的暗號。
"進來吧。"馬邈把算盤往旁邊推了推,順手將本《九章算術》蓋在賬簿上。門軸"吱呀"聲裡,薑維走了進來,披風上沾著夜露,手裡捏著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天水來的。"薑維把密信放在桌上,火漆印是個"漢"字,邊緣有些模糊,像是被雨水泡過,"陳黻送來的,說太守趙昂有反心。"
馬邈摘下眼鏡,用布擦了擦鏡片:"趙昂?去年還送過二十車糧草,怎麼會......"他忽然想起什麼,"莫非是因為夏侯霸?聽說他最近和洛陽走得近。"
薑維拆開密信,信紙邊緣卷著毛邊,上麵的字跡很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寫就的:"趙昂私通鄧艾,欲獻隴西三郡,已在天水糧倉埋下火藥......"
"啪"的一聲,馬邈手裡的眼鏡掉在桌上,鏡腿斷了根。"那可是咱們明年的糧!"他聲音發顫,"陳黻怎麼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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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剛發現,"薑維的指尖劃過"火藥"二字,墨跡有些發暈,"趙昂把火藥藏在糧囤下麵,表麵上還堆著青稞,看著和普通糧倉一樣。"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三更天了。馬邈撿起斷了腿的眼鏡,用麻繩捆了捆又戴上:"將軍打算怎麼辦?"他往賬簿上指,"咱們剛收的秋糧還沒入庫,要是天水的糧倉炸了,整個隴西都得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