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七年正月十五的太原城,暮色剛漫過鐘樓的飛簷,蘇半城已站在隆昌號的頂樓。簷角的鐵馬在晚風裡輕響,他望著街麵漸次亮起的燈籠,朱紅的、明黃的、靛藍的,像打翻了胭脂盒的碎屑,順著青石板路蜿蜒流淌。左手不自覺撫上心口,那裡揣著父親臨終前攥著他手腕時留下的溫度,那句“這半城煙火,從來都係著人命”,此刻正隨著燈籠的光暈在血脈裡浮沉。
一、燈籠裡的舊事
“東家,城南的煙火會快開始了。”夥計小四捧著件貂皮鬥篷上來,袖口沾著新磨的墨痕——想來是剛給賬房先生研過墨。蘇半城接過鬥篷時,指腹觸到內側縫著的羊皮紙,那粗糙的質感像極了二十年前父親從蒙古王府帶回來的鹽引水印樣本,邊角已被歲月磨得發脆,卻仍能辨認出蒙古王府特有的雲紋暗記。
他低頭係鬥篷的繩結,餘光瞥見樓下街角蹲著個賣糖畫的老漢。老漢裹著件打滿補丁的棉襖,正捏著黃銅糖勺在青石板上遊走,熬得琥珀色的糖稀在他腕間流轉,轉眼便勾勒出條鱗爪分明的龍。那捏糖勺的手勢很特彆,拇指第二節微微內扣,像極了二十年前在殺虎口見過的那個死囚。蘇半城喉結動了動,第224集裡殺虎口那具被箭射穿咽喉的屍身忽然在眼前浮現,當時屍身蜷曲的手指也是這樣的姿勢,仿佛臨死前還攥著什麼滾燙的東西。
“小四,去把城南土地廟的王道士請來,就說我要還願。”蘇半城轉身時,鬥篷下擺掃過桌案,碰倒了那隻父親留下的羊脂玉盞。玉盞在青磚地上滾了半圈,發出清脆的聲響,最終停在窗欞下。月光恰好落在盞口,內側那道極細的裂痕在暮色裡泛著奇異的光——第229集裡發現的裂痕,此刻竟像條蘇醒的銀蛇,蜿蜒著爬向盞底的落款。
小四剛下樓,賣糖畫的老漢忽然抬頭,渾濁的眼睛穿過燈籠的光暈望向頂樓。蘇半城看清他左手小指缺了半節,與當年殺虎口死囚的屍身特征分毫不差。風卷著街麵的糖香漫上來,混著隆昌號後院炒瓜子的焦香,在他鼻尖凝成個模糊的問號。
二、土地廟的鐘聲
土地廟的香灰積了半尺厚,踩上去像陷進陳年的舊事裡。王道士正用桃木劍挑開神龕下的地磚,劍刃劃過青磚的聲響在空蕩的廟宇裡回蕩,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夜雀。“蘇東家,您要的東西藏在石碑第三層榫卯裡。”老道士的聲音混著香燭味飄過來,他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去年廟會的金粉,讓人想起第241集裡土地廟的石碑,當時誰都以為那隻是塊刻著“風調雨順”的普通青石。
兩個夥計合力撬開石碑,露出個黑黢黢的暗格。蘇半城舉著燈籠湊近,裡麵鋪著層防潮的油紙,裹著的卻不是預想中的密信,而是半張泛黃的當票。票麵上“聚源當鋪”四個字的墨跡已經發灰,邊角被蟲蛀得像朵殘破的菊花,卻和第201集裡那半張舊當票嚴絲合縫地對上了。當兩張紙拚在一起時,邊緣的朱砂點連成朵完整的桃花——與第210集賬本上的朱砂點如出一轍。
“二十年前的雨夜,你父親就是在這裡燒了最後一封密信。”王道士往香爐裡添了把艾草,綠煙騰起時,他忽然褪下道袍袖口,露出小臂上塊月牙形的燙傷,“那天他抱著個炭火盆進來,說要燒些沒用的舊賬,卻在火盆裡藏了這個。”老道士從懷裡摸出個燒焦的紙團,展開來是半片未燃儘的羊皮,上麵的蒙古文已被煙火熏得模糊。
蘇半城捏著當票的手指微微發顫,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總摩挲他左手虎口。他抬手湊到燈籠前,那粒黑痣在香火映照下格外清晰——第222集裡黑布下的痣,原來一直長在自己身上。廟外忽然傳來鐘聲,是太原府衙的更夫敲了亥時,鐘聲響到第三下時,賣糖畫的老漢竟出現在廟門口,手裡舉著串糖做的鑰匙。
三、當鋪裡的燈火
聚源當鋪的地窖泛著黴味,混雜著陳年的胭脂香和藥材氣。蘇半城舉著燈籠照亮牆角的鐵櫃,櫃門上雕刻的纏枝蓮紋已被潮氣侵蝕得斑駁,卻仍能辨認出與第226集裡王爺令牌相同的紋飾。當令牌插進鎖孔時,櫃內傳來齒輪轉動的輕響,像有隻陳年的沙漏在裡麵翻轉。
鐵櫃裡鋪著塊猩紅的絨布,上麵整齊碼著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疊泛黃的賬冊。最上麵那本的裝訂線鬆了線,露出裡麵夾著的東西——第233集裡提到的裝訂線裡,竟藏著根細如發絲的羊皮紙。蘇半城展開羊皮紙,蒙古文的密語在燈籠下浮現,那些彎彎曲曲的符號忽然活了過來,變成第218集裡學過的解讀口訣,在他舌尖流轉:“鹽引案涉案者共七十二人,今查得太原知府譚宗浚為首,常家、趙家皆有牽涉……”
地窖的木門忽然被推開,冷風卷著雪沫子灌進來,燈籠的光暈劇烈搖晃。蘇半城轉身時,看見個蒙麵人站在門口,玄色披風上落滿雪花,手裡的弓箭正對著他心口。那人拉弓的姿勢讓他心頭一震——右手拇指扣弦的角度,左臂微曲的弧度,與二十年前射殺父親那支冷箭的角度完全相同。第216集裡蒙麵人的箭法,原來從未離開過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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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羊皮紙交出來。”蒙麵人的聲音裹著寒氣,蘇半城忽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短了半節。就在這時,賣糖畫的老漢從陰影裡走出,手裡的糖鑰匙“當啷”落地,碎成晶瑩的碴子:“譚大人,二十年前你答應過不殺蘇家後人。”蒙麵人猛地扯下麵罩,露出譚宗浚那張總是掛著笑意的臉,隻是此刻嘴角的皺紋裡爬滿了冰霜。
四、官衙的對峙
太原知府衙的燈籠亮到後半夜,燭火在窗紙上投下扭曲的人影。譚宗浚的官帽擺在公案上,帽翅上的銅飾在燭火下閃著冷光,與他指間轉動的玉佩相映成輝。“蘇東家深夜帶人闖我書房,是嫌殺虎口的教訓還不夠?”他撚著胡須的手忽然頓住,因為蘇半城將那疊賬冊摔在了案上,紙頁翻動的聲響像群受驚的蝶。
賬冊缺頁的地方被羊皮紙補得正好,第243集裡丟失的賬冊缺頁,此刻正印著譚宗浚的朱砂印。蘇半城指著其中一頁,那裡記載著光緒元年臘月十三,有批“蒙古藥材”通過殺虎口入關,押運人簽名處寫著父親的名字,卻用的是譚宗浚獨有的連筆字。“二十年前您在蒙古王府盜走鹽引母版,用我父親的名義印發假鹽引,再嫁禍給他通敵叛國。”蘇半城的聲音撞在青磚牆上,“第247集裡父親的日記寫得清楚,您左手腕上有塊月牙形的疤,是當年盜印時被烙鐵燙的。”
譚宗浚猛地掀翻公案,硯台落地的聲響驚得院外的狗狂吠起來。燭台墜地的瞬間,火光在他左手腕上投下道月牙形的陰影——果然有塊疤。“你父親當年就該死在黑風口,要不是常老三偷偷換了箭簇……”話沒說完,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常家的家丁舉著火把湧進來,為首的常老三舉著本賬簿,封皮上還沾著聖母殿壁畫的金粉——第221集裡常老三的賬本,原來一直藏在晉祠聖母殿的壁畫後。
“譚大人,這是當年你分贓的記錄。”常老三的聲音發顫,他懷裡還揣著父親的硯台,正是第206集裡那方刻著“守拙”二字的端硯。蘇半城忽然想起父親總在月圓之夜摩挲硯台背麵,此刻借著燭光細看,果然發現硯底刻著行小字:“鹽引母版藏於協同慶密道第三磚下”——與第228集裡協同慶的密道完全吻合。
譚宗浚忽然笑起來,笑聲撞在梁上,震得灰塵簌簌落下:“你們以為扳得倒我?蒙古王府的密信還在我手裡,那上麵可有當今王爺的印鑒。”他不知道,此刻蒙古王爺的親衛正站在院外,手裡拿著第244集裡最後的密信,那是王道士用半片燒焦的羊皮換來的真相。
五、半城的煙火
正月十五的煙火在子時準時升起,蘇半城站在隆昌號的頂樓,看火光照亮半個太原城。第250集的晨光正漫過城牆,把協同慶票號的金匾染成暖黃色,就像父親日記裡寫的那樣:“等雪化了,讓半城的人都能吃上熱乎飯。”
小四跑上來遞過封信,是蒙古王爺的親筆謝函,墨跡還帶著墨香。第244集裡最後的密信終於有了回音,假鹽引案的涉案者已儘數伏法,譚宗浚被押入死囚牢時,懷裡還揣著半塊糖畫,是賣糖畫的老漢——也就是當年被他滅口的死囚的孿生弟弟——給他的“餞行禮”。
蘇半城摸出懷裡的羊脂玉盞,裂痕在晨光裡像道愈合的傷疤。他忽然明白第249集裡隆昌號的晨光為何那樣暖,原來所謂半城的煙火,從來都不是某個人的家業,而是千萬人心裡的燈火。樓下傳來孩童的笑鬨聲,賣糖畫的老漢正給孩子們捏兔子,他左手雖然缺了半指,捏出的糖兔卻格外靈動。
煙火在夜空綻開時,蘇半城把父親的硯台放在欄杆上。墨汁裡映著漫天星火,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雨夜,父親抱著他看煙火時說的話:“這城啊,一半是生意,一半是人情。”此刻殺虎口的風正穿過街巷,帶著蒙古草原的氣息,卷著半城的煙火,漫過了鐘樓的飛簷。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蘇半城走下隆昌號的樓梯,看見常老三在給夥計們分包子,賣糖畫的老漢在教小四捏糖人,王道士蹲在牆角數著剛收的香火錢。街麵的燈籠還沒熄滅,與初升的朝陽交織成片溫暖的光暈,他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半城”,原來不是指半個太原,而是這煙火人間裡,每個人心裡那點不肯熄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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