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渾濁的眼睛裡泛起了淚光:“謝謝你,後生。剛才我在遠處看到這氈子,就想著肯定是蘇家的人。當年我跟你爹打過交道,他說隻要看到這氈子,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蘇明遠心裡一暖。他想起小時候,爹總說做生意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交朋友。草原上的人實誠,你對他好,他能記一輩子。一塊舊氈子,看似不起眼,卻能在黑夜裡給陌生人帶來心安。
四
接下來的幾天,商隊一路往北走。每天紮營時,蘇明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氈子鋪在帳篷外。有時候是牧民過來歇腳,喝碗奶茶;有時候是迷路的旅人,借個地方過夜;還有一次,一個趕著羊群的姑娘路過,看到氈子,非要留下半隻羊,說去年她阿爸生病,是蘇家的商隊送了藥,這份情得還。
小鄭漸漸明白了這塊氈子的意義。它不像帆布帳篷那樣結實耐用,卻像一根無形的線,把蘇家的商隊和草原上的人連在了一起。那些看似陳舊的老規矩,其實是祖輩們用真心換來的信任。
這天夜裡,突然下起了雨。雨點打在帆布帳篷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蘇明遠被雨聲吵醒,起身想看看氈子有沒有被淋濕,卻發現氈子上已經坐了兩個人。
是一對年輕的夫妻,懷裡抱著個繈褓,渾身都濕透了。女人凍得瑟瑟發抖,男人正急得團團轉,看到蘇明遠,趕緊站起來:“掌櫃的,能不能讓我們避避雨?孩子發燒了,我們想找個地方歇歇。”
蘇明遠趕緊把他們讓進帳篷,又生起爐火。女人把繈褓解開,露出個小臉通紅的嬰兒,呼吸急促。蘇明遠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燙得嚇人。
“附近有郎中嗎?”他問。
男人搖了搖頭,眼圈紅了:“我們從南邊來,不熟路。聽說你們是蘇家的商隊,才敢過來的。我阿爺說,蘇家的人都是好人,看到氈子就像看到親人。”
蘇明遠心裡一緊,趕緊從包裡翻出隨身攜帶的退燒藥,又讓夥計煮了碗熱米湯。他小心翼翼地把藥喂給孩子,又讓女人喝了點熱湯,看著她臉色漸漸緩過來,才鬆了口氣。
“謝謝你們,”男人感激地說,“要不是看到那塊氈子,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雨太大,我們都快絕望了。”
“彆客氣。”蘇明遠遞過一條乾毛巾,“這氈子就是給趕路的人準備的。不管什麼時候,隻要看到它,就有個歇腳的地方。”
那天夜裡,蘇明遠沒睡。他坐在帳篷門口,看著雨打在氈子上,濺起一圈圈水花。氈子已經濕透了,沉甸甸地貼在地上,像塊吸滿了故事的海綿。他突然想起爹臨終前說的話:生意場上的東西,新的總會變舊,值錢的是那些不變的東西——誠信、善良、還有那份對人的真心。
五
商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交易很順利,帶來的茶葉、絲綢和瓷器很快就賣光了,換回了不少皮毛和藥材。準備返程時,巴特爾帶著兒子來送行。
“蘇掌櫃,明年還來嗎?”少年抱著蘇明遠送的鉛筆盒,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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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蘇明遠笑著說,“明年給你帶新的課本。”
巴特爾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小心。黑風口那邊最近不太平,要是遇到麻煩,就把氈子亮出來,說不定能幫上忙。”
蘇明遠心裡一動:“怎麼,那邊有劫匪?”
巴特爾歎了口氣:“前陣子來了夥人,搶了好幾個商隊。不過他們好像不搶熟人,尤其是蘇家的,聽說他們頭頭受過你爹的恩惠。”
蘇明遠沒再多問,隻是把氈子仔細地疊好,放進包裡。他知道,這塊看似普通的氈子,其實藏著比黃金還貴重的東西。
返程的路上,果然在黑風口遇到了麻煩。一群騎著馬的漢子攔住了去路,個個麵露凶光。小鄭嚇得臉都白了,緊緊抓著腰間的刀。
蘇明遠卻很鎮定。他翻身下馬,從包裡拿出氈子,慢慢鋪在地上。風很大,把氈子吹得嘩嘩響,那些補丁在風中抖動著,像在訴說著什麼。
為首的漢子看到氈子,突然愣住了。他翻身下馬,走到氈子前,用手摸了摸上麵的補丁,突然歎了口氣。
“是蘇家的人?”他問,聲音有些沙啞。
“是。”蘇明遠點頭,“我是蘇明遠,蘇掌櫃的兒子。”
漢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翻身騎上馬,對身後的人說:“走。”
眾人都愣住了,沒人動。漢子又喊了一聲:“都聾了?這是蘇家的商隊,當年我爹快餓死的時候,是蘇掌櫃給了他一碗飯。這塊氈子,我小時候見過,我爹說這是好人的記號。”
馬蹄聲漸漸遠去,留下一臉錯愕的夥計們。小鄭看著地上的氈子,突然明白了蘇明遠為什麼執意要帶著它。
“當家的,這……”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蘇明遠彎腰收起氈子,上麵沾了不少塵土,卻比來時更重了。他拍了拍氈子上的土,像是在安撫一個老朋友。
“這就是老規矩的用處。”他說,“新東西能讓咱們走得更快,但老東西能讓咱們走得更遠。”
六
回到鎮上時,已經是深秋了。商隊的夥計們都累壞了,卻個個臉上帶著笑。小鄭把帆布帳篷卸下來,仔細地收好,又主動把那塊舊氈子拿過來,用清水洗乾淨,掛在院子裡晾曬。
陽光透過氈子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幅流動的畫。蘇明遠站在院子裡,看著那塊在風中輕輕擺動的氈子,突然想起草原上的月光。那些夜裡,氈子上總是坐滿了人,喝著奶茶,說著家常,月光灑在上麵,像一層薄薄的銀霜。
“當家的,明年還帶這氈子嗎?”小鄭問,手裡拿著針線,正在縫補氈子上的一個新破洞。他的針腳還是有些生疏,卻學著草原上的花紋,一圈圈地繞著。
“帶。”蘇明遠笑著說,“隻要蘇家的商隊還去草原,這氈子就不能少。”
因為他知道,這塊舊氈子上,不僅有補丁和塵土,還有草原的風,牧民的笑,迷路旅人的眼淚,和蘇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那份藏在煙火氣裡的溫暖。就像爺爺說的,做生意就像鋪氈子,不在乎有多新多好,在乎的是能不能給人一個歇腳的地方,一顆安穩的心。
月光爬上院牆時,氈子已經晾乾了。蘇明遠把它疊好,放進櫃子裡,旁邊是嶄新的帆布帳篷。新舊物件挨在一起,像兩個時代的對話,又像一段未完的故事,等著明年春天,隨著商隊的鈴鐺聲,再去草原上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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