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來到了七月，蟬鳴在梧桐樹上此起彼伏，悶熱的風裹挾著教學樓前梔子花香，將夏日的氣息填滿校園的每個角落。大一第二學期的期末考試安排已經張貼在公告欄上，九月踮著腳尖，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搜尋外國語學院的考試日程。果不其然，又是最後一天，她輕輕歎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公告欄冰冷的金屬邊框。那張薄薄的紙張，仿佛是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斷了她與同伴們一同踏上歸途的期待。
本來想著和林楓以及其他老鄉一起坐同一趟火車暑假回去。路上有個照應，最重要的是有伴到處玩一玩，火車上也不會那麼孤單。大家早就計劃好了，要在火車上分享各自帶的家鄉零食，講講這一學期遇到的趣事，在漫長的旅途中用歡聲笑語驅散疲憊。
然而，九月的最後一科專業課安排在十二號的上午。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明明是熾熱的日光，卻讓她感到一絲涼意。她隻能無奈地買十二號晚上青市到長安的火車票了。
而林楓他們一行人則十一號上午就離開學校了，這一次他們幾個轉車去川市，在川市玩上一天，才坐火車回到自己的家鄉。想象著他們在川市的街頭巷尾穿梭，品嘗特色美食，而自己卻隻能獨自踏上歸途，九月心裡滿是失落。
七月一號，陽光格外刺眼，照得人有些心煩意亂。九月因為買火車票和對考試的安排不滿意，心情鬱悶到了極點。下午，上完課的她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在宿舍裡踱來踱去，床鋪上堆疊的課本和衣物仿佛也在無聲地訴說著她的煩躁。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學姐發來的消息。原來學姐因為和男朋友吵架了，心情糟糕透頂。心情不好的兩個人聚到一塊，那就是互相安慰。九月毫不猶豫地回複：“學姐，要不我們出去轉轉？”兩人一拍即合，約好去網吧打發一下時間，看看電影，找人傾訴發泄一下。
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橘紅色時，九月和學姐並肩走出宿舍樓。熱浪裹挾著柏油馬路蒸騰的氣息撲麵而來，像是一堵無形的牆撞在身上。蟬鳴聲此起彼伏，在悶熱的空氣裡顯得格外聒噪。街道上行人匆匆，趕著在下班高峰前回到家中，沒有人會在意兩個心情低落的女孩。
九月踢著腳下的石子，鞋子與地麵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學姐低頭玩著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偶爾有一兩句沒頭沒腦的閒聊，很快又陷入沉默。梧桐樹的影子在地麵上拉長又縮短，跟著她們的腳步一路延伸。
拐過兩條街，“極速網吧”熟悉的霓虹燈牌在暮色中閃爍。推開門，一股混合著煙味、空調冷氣和電腦散熱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網吧裡光線昏暗，顯示屏的藍光在一張張年輕的臉上跳躍，鍵盤敲擊聲和遊戲音效此起彼伏。她們輕車熟路地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這裡視野開闊，又相對安靜。
九月熟練地打開電腦，登錄視頻網站。滾動的推薦頁麵上，滿是甜蜜愛情電影的海報。她的鼠標在熱門影片列表上漫無目的地滑動，最後隨便選了一部評分尚可的愛情電影。影片開場，櫻花紛飛的街道上，男女主角偶然相遇，溫柔的眼神交彙，甜蜜的對白響起。這浪漫的場景，讓九月和學姐原本就低落的心情雪上加霜。
學姐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鍵盤，發出細碎的聲響。終於，她開口講述和男朋友吵架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一次約會遲到，男生不僅沒有道歉，反而責怪學姐不體諒他趕項目的辛苦。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在一次次爭吵中越積越多，就像滾雪球一樣，將兩人的耐心消磨殆儘。說著說著，學姐的聲音開始哽咽，她摘下眼鏡，用袖口擦拭著眼角。
九月看著屏幕上恩愛的情侶，想起自己那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初戀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那時的她以為，隻要足夠相愛，距離和時間都不是問題。可現實卻殘酷地告訴她，有些感情，走著走著就散了。
“那些男生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女生！”九月憤憤地說，用力地敲了一下鍵盤。電影裡的女主角正依偎在男主角懷裡，說著永遠不分開的誓言，這畫麵刺得她眼睛生疼。
學姐用力地點點頭，眼眶泛紅：“就是！一點都不會哄人，明明道個歉事情就解決了，非要死鴨子嘴硬。我為他做了那麼多，他卻覺得理所當然……”說著說著，她的情緒越發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心中的不滿和委屈都發泄了出來。從約會遲到的小事，到對未來規劃的分歧；從對方不夠體貼的抱怨，到自己單方麵付出的委屈。電影的聲音漸漸被她們的吐槽聲掩蓋，周圍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甚至有幾個男生小聲地笑了起來，但她們卻毫不在意。此刻的網吧，仿佛成了她們宣泄情緒的專屬領地。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九月看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才發現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電影還在繼續，可她們早已沒了觀看的興致。學姐的情緒漸漸平複，隻是偶爾還會抽噎兩聲。九月關掉電影，打開音樂播放器，選了幾首舒緩的歌曲。輕柔的旋律在耳畔響起，多少驅散了些壓抑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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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們去吃點東西。”九月提議道。學姐點點頭，收拾好東西。起身時，九月才發現久坐讓雙腿有些發麻。她們穿過網吧裡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擊聲，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出大門。
從網吧出來時，暮色已將城市浸染成暖橙色。街道上的霓虹燈已經亮起，夜晚的城市褪去了白天的燥熱，多了幾分喧囂。九月和學姐並肩走在巷子裡，街邊小店飄來的飯菜香鑽進鼻腔，學姐突然停下腳步：“去吃碗牛肉麵吧？”
推開麵館玻璃門，蒸騰的白霧裹著牛肉湯的香氣撲麵而來。老板娘抬頭招呼：“還是老位置？”學姐點點頭，熟稔地領著九月走向角落。
木質桌椅被磨得發亮，牆上貼著褪色的價目表，一切都和學姐記憶裡的模樣重合——去年冬天，她和男友擠在這張小桌前，看他把碗裡的鹵蛋夾進自己碗裡，湯汁濺在圍巾上，他伸手去擦時，指尖還帶著暖手寶的溫度。
“他每次都要加雙倍辣椒，說這樣才有男人味。”學姐用筷子攪著麵，嘴角泛起苦笑，“可吃完就胃疼，還非要逞能說自己沒事。”她舀起一勺湯，熱氣模糊了眼鏡片，“現在想想，那些拌嘴的時刻，竟然都成了奢侈。”
九月低頭盯著碗裡的麵條，紅油浮在湯麵，像極了記憶裡男生的領帶。此刻麵前的牛肉麵熱氣氤氳，她卻突然發現，自己連和他爭吵的資格都沒有。
“其實你多幸運啊。”九月的聲音帶著鼻音，“至少你們能在同一片天空下，想吃麵了就能來這兒。”她想起自己無數個獨自吃飯的夜晚，對著手機相冊裡男生的照片發呆，連分享一碗麵的機會都成了奢望。眼淚突然砸進湯裡，暈開小小的漣漪，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卻越擦越多。
學姐伸手握住她顫抖的手，兩人沉默著吃麵。窗外的路燈漸次亮起，將她們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麵上，重疊又分開。老板娘端來兩碟小菜，輕聲說：“不夠再加。”九月望著碗底的蔥花，突然覺得，或許此刻的眼淚，也是種難得的宣泄——至少在這碗麵的熱氣裡，那些無處安放的遺憾，終於找到了流淌的出口。
從麵館出來，兩人一頭紮進便利店，貨架上琳琅滿目的飲料中，她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啤酒。玻璃瓶裝的啤酒，冰涼的觸感透過指尖，仿佛能稍稍緩解內心的燥熱。
一人拿著一瓶啤酒，走出便利店，在路邊的樹下坐下。九月擰開瓶蓋，“砰”的一聲，白色的泡沫溢出瓶口，她仰頭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淡淡的麥芽香。學姐也跟著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頭：“真難喝，可為什麼還是想喝呢？”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九月望著遠處川流不息的車輛，輕聲說道。馬路上的車燈連成一條條光帶，像是永遠不會停歇的星河。
學姐苦笑著接話：“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難道真的要和他分手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手指緊緊地攥著啤酒瓶。
“什麼海誓山盟，什麼海枯石爛，全是騙人的。”九月想起自己曾經和那個男生在星空下許下的承諾，說要永遠在一起，現在想來隻覺得諷刺。
“愛情騙子……”學姐狠狠地灌了一口啤酒，酒精的刺激讓她的眼睛更加濕潤。她開始說起戀愛這一年多來的點點滴滴，那些甜蜜的瞬間，那些爭吵的夜晚，那些為了對方改變自己的委屈。
九月靜靜地聽著，偶爾插上一兩句話，更多的時候隻是默默地喝著酒。“錯錯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九月突然自責起來，如果當時自己不任性，多了解他一點，多包容他一點，能夠更主動一些，主動找他複合，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
“被傷過的心還可以愛誰？”學姐的聲音帶著哭腔，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來，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兩個女孩坐在樹下，旁若無人地傾訴著，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有帶著孩子的母親加快了腳步，有年輕的情侶竊竊私語，還有幾個小混混吹著口哨路過，但她們都不在乎。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兩人相視而笑，笑容中滿是苦澀。她們站起身，一邊喝著酒，一邊漫無目的地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們繼續吐槽著愛情，從初戀的青澀到現在的無奈，從男生的不解風情到感情中的患得患失。九月說起和男生一起去逛公園去溜冰的日子，說起他在電話裡唱情歌給她樣子；學姐說起男朋友第一次送她玫瑰花時的驚喜，也說起後來無數次的失望。
啤酒漸漸見底，九月的臉頰微微泛紅，但意識依然清醒。畢竟對於她來說，這一瓶啤酒下肚，怎麼可能會醉呢！如果不是要回宿舍查寢，今晚兩人不醉不歸可好。她們走過熱鬨的夜市，烤串的香氣、攤主的吆喝聲，都無法吸引她們的注意力；路過電影院，門口情侶們手牽手走進放映廳，她們隻是冷笑一聲。
“今朝有酒今朝醉……”九月大聲喊道，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響亮。
學姐也跟著喊起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她們的聲音在夜空中飄蕩，仿佛要把所有的煩惱都喊出去。路過的行人紛紛避讓，以為遇到了兩個瘋子，隻有她們自己知道，這是一次難得的釋放。
夜色如墨，校園裡的路燈散著昏黃光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九月和學姐踩著樹影慢慢走，偶爾踩到窨井蓋發出清脆聲響，驚飛了草叢裡的蛐蛐。
查寢時間迫近，她們在校門口停下，路燈把學姐的眼鏡片映得發亮。"明天老地方？"學姐晃了晃手機，九月笑著點頭，轉身時瞥見對方衣角沾著的麵湯痕跡，突然覺得這狼狽模樣竟有些可愛。
宿舍床鋪微微下陷，九月盯著天花板發呆。白天的眼淚、啤酒的苦澀、牛肉麵的熱氣，像走馬燈般在腦海回放。窗外蟬鳴依然執著，卻不再像午後那樣擾人心煩，倒像是給回憶配上的背景音。
她想起學姐講男友時泛紅的眼眶，想起自己在麵館偷偷抹淚的瞬間，忽然釋懷地笑了。青春大概就是這樣，滿是求而不得的遺憾，卻總能在某個時刻，被陌生人的安慰、同齡人的共鳴熨平褶皺。那些未儘的心事，終將沉澱成歲月裡閃著微光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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