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書閣外寂靜無聲,閣內的青銅燭台將王承恩佝僂的影子投在那卷處理過的《山海經》繪卷上。
趙高的麂皮靴碾過青磚縫隙間的磁粉,金絲蟠螭紋護甲擦著劍鞘發出細碎的刮擦聲。
"王公公這手段真是層出不窮呀,"趙高俯身仔細觀瞧繪卷,玄色深衣上的沉香味混著鐵鏽氣撲麵而來,"這磁粉繪製的星圖,倒比太史令的龜甲占卜更精巧。"
王承恩喉結微動,袖中磁石貼著腿側輕震:"府令說笑了,老奴不過是。。。"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染"血"的帕子"不慎"飄落在李斯皂靴前。
丞相的象牙笏板立刻挑起絹帕,雲雷紋邊緣刮起幾粒朱砂。
"《秦律·雜律》有載,"李斯的聲音像鐵犁劃過凍土一般,"偽造天象者,車裂。"他的笏板突然指向青磚上閃爍的"書同文"紋路,"這玩意恐怕遇水則散吧,蠱惑人心的東西豈能長久,公公莫不是要陛下信這轉瞬即逝的鬼畫符?"
閣外忽起狂風,十二重鮫綃簾幕翻卷如浪。
王承恩借勢撲跪在地,枯瘦的手指深深摳入磚縫:"陛下明鑒!老奴昨夜查驗燕國舊檔時,確見箕子東渡的記載。。。"他顫巍巍捧起漆盒,青銅司南針在磁力牽引下"哢"地轉向東北,"徐福仙師所言及所獻海圖中的蓬萊方位,與此針所指分毫不差!"
始皇帝的瞳孔驟然收縮,帝王的手指撫過漆盒邊緣的饕餮紋,突然扯動腰間玉璜:"蒙毅,取太卜的星盤來。"玄甲碰撞聲響起時,趙高的劍柄已不自覺間擺向王承恩後心。
"且慢!"李斯突然掀開《尚書》殘卷,竹簡上的蝌蚪文在燭光下詭譎如活物,"臣請陛下細看——"他的笏板挑起簡牘間半片魚鱗,"這所謂仙篆的墨跡,分明混著渭河鯉魚的腥氣!"
王承恩的冷汗浸透中衣,麵上卻浮起渾濁的老淚:"丞相大人明察,此乃。。。"他突然劇烈咳嗽,袖中暗藏的磷粉隨動作飄散。預先藏在梁上的墨家機關應聲啟動,北鬥七星的光影透過紗窗,正與青磚紋路重合。
"報——!"蒙毅闊步入殿,甲胄上沾著夜露,"渭水亭長急奏,昨夜隕星墜於驪山東麓,石上現"海內一統"古篆!"他將隕石碎片呈上時,墨家秘製的熒光粉在昏暗閣內流轉如星河。
趙高的劍柄猛然施加壓力:"好個天降祥瑞,王公公這戲法。。。"話音未落,始皇帝突然拂袖,十二旒玉珠掃過丞相李斯的笏板。
"趙高,"帝王的聲音似磬鐘轟鳴,"三日前你奏報典書閣磷火飄搖,可曾見過這般星圖?"他的指尖點在隕石裂紋處,那裡用磁粉嵌著微縮的《史記·禹貢》九州圖。
李斯的峨冠微微顫動:"陛下,《商君書》有言,"疑行無成,疑事無功"。臣請徹查星象與海圖關聯,再議焚書之事。"他的嗓音帶著微妙的不甘——這位法家巨擘已嗅到了權柄鬆動的氣息。"
"李通古,"始皇帝突然以字相稱,驚得李斯手中的笏板墜地,"你上月奏請焚毀的《神農本草》,可還記得其中防疫藥方?"帝王從袖中抖出帛書,正是王承恩昨夜暗中呈上的醫家抄本,"疫病肆虐的南郡,靠這"糟粕"少死了三成民夫。"
閣內死寂中,王承恩的喘息聲格外清晰。他感覺後心像被暗處的毒蛇盯上,轉頭才發現趙高的劍柄遙指著自己,趙高的冷笑在耳畔響起:"公公可知,鹹魚翻身仍是俎上肉?"
"老奴。。。老奴隻知為陛下分憂。"王承恩以頭搶地,卻觸發了墨家早已安排好的機關,隻見《甘石星經》的殘頁在閣內飄飄蕩蕩,其中一頁正落在始皇帝掌心。
帝王的目光掃過星圖與海疆輿圖的重合處,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震得梁柱積灰簌簌而落,驚起藏在典書閣屋簷下的雛燕。
"傳詔!"玉璜擊案聲驚破黎明,"典書閣所藏農、醫、天文典籍暫存蘭台,著博士宮與墨家共勘。其餘典籍再行核對。"
冕旒玉珠又轉向一旁匍匐在地的老宦官,"王承恩。"
"老奴在。"
"這勘書之事,你督著墨家去做。"帝王的手指摩挲隕石紋路,"若有差池。。。"和氏璧的缺角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老奴願以項上頭顱擔保。"王承恩重重叩首,額角血跡在青磚上綻開暗梅,而他的餘光也瞥見了趙高藏在袖中的一點寒光。。。
翌日,章台宮內,王承恩侍於一側,玄色絹袍下擺處沾滿晨露。
他枯瘦的手指一一拂過,殿內燈火寂滅。
"稟陛下!"蒙毅洪渾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殿內議事之聲為之一滯。
隻見蒙毅大步流星奔入殿內,半跪於始皇帝階前,"南山獵場有白鹿現世,角刻籀文!"他舉起手中滴血的鹿角大聲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