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十二年夏,珠江口的鹹腥氣混著暑熱撲麵而來,後周水師的樓船如墨色巨鯨列陣海麵,桅杆上的“周”字大旗獵獵作響。
柴榮扶著雕花木欄遠眺,目光掠過廣州城高聳的譙樓,落在城樓上那麵繡著“大漢”二字的猩紅旗幟上,這麵旗幟曾在嶺南飄了近五十年,如今卻在周軍壓境下顯得搖搖欲墜。
此時,帝王的眼中閃過一絲疲憊——這已是他病好後的第五次親征了。
“陛下,”張仲景遞來一塊山楂糕,“南海濕熱,需多進食酸果。”
柴榮接過,卻沒吃,目光落在遠處的礁石上:“先生可知,昔日秦始皇派趙佗經略嶺南,設南海郡。如今卻在南漢逆賊劉?起,妄自稱帝,朕豈能容他?”
張仲景點頭:“南漢苛政已久,百姓苦不堪言。陛下此征,乃吊民伐罪。”
正說話間,趙匡胤策馬近前,甲胄下的中衣被汗水浸透,“陛下,南漢工部尚書潘寄已在岸邊候著,他稱願獻樓船圖紙,求陛下暫緩攻城。”
柴榮挑眉,指尖摩挲著欄杆上的蟠龍紋:“潘寄?可是為當年劉?打造‘翔龍大船’的巧匠?”
“正是此人。”張仲景從船艙拾級而上,袖中飄來淡淡艾草香,“由情報得知,南漢樓船以巨木為骨,外覆鐵皮,可載火油千斛,確是水戰利器。但此人素有‘嶺南魯班’之稱,卻助紂為虐,實為可惜。”
柴榮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麵,忽然輕笑:“巧匠若不能為民所用,終是匹夫之技。傳旨,準潘寄登船,但須繳械。”
半個時辰後,潘寄被侍衛押至甲板。此人年約六旬,身形佝僂,袖中露出半截竹尺,正是工匠慣用的度量工具。他抬頭望見柴榮的明黃龍袍,渾身顫抖著跪下:“小臣潘寄,參見聖天子。”
“聽說你要獻樓船圖紙?”柴榮居高臨下,目光掃過潘寄腰間的銅鑰匙——那是南漢皇宮寶庫的鑰匙樣式。
潘寄忙從懷中掏出羊皮卷,雙手奉上:“陛下明鑒!當年劉?命小臣打造‘火龍船’,船腹藏火油機關,若引燃,可燒儘十裡海麵。小臣不忍見生靈塗炭,故。。。”
李重進突然踏步向前,開山斧重重頓在甲板上,震得潘寄渾身一抖:“老兒,你以為獻張破圖就能免死?當年你造刑具折磨百姓時,怎不見你心軟?”
潘寄臉色慘白,額頭磕在木板上:“大將軍明察!小臣隻是奉命行事。。。”
“夠了。”柴榮抬手製止李重進,接過羊皮卷展開。圖紙上,樓船的龍骨結構、火油艙位置一目了然,船尾赫然刻著“大有六年潘寄造”的字樣。他望向張仲景:“先生怎麼看?”
張仲景接過圖紙,指尖劃過“火油艙”標記:“此船雖強,卻有致命破綻。火油易燃易爆,若遭火攻,必自毀其身。”
柴榮點頭,轉向潘寄:“念你獻圖有功,可免死罪。但需隨軍效力,改造樓船為我所用。”
潘寄大喜,連叩響頭:“謝陛下隆恩!小臣定當鞠躬儘瘁!”
是夜,南漢皇宮勤政殿內,南漢後主劉鋹盯著殿外跳動的火把,煩躁地將玉杯砸向牆壁。
翡翠杯碎成齏粉,濺在殿中跪著的宦官太師龔澄樞及女侍中盧瓊仙等人的身上。
“你們說今日天象如何?告訴朕,啊?”劉鋹抓起案頭的《太初曆》,書頁間掉出一張龜甲,上麵刻著“亡漢者周”的讖語。
宦官龔澄樞渾身顫抖:“啟稟陛下,昨夜熒惑犯南鬥,主兵災。。。”
“住口!”劉鋹抄起青銅鎮紙砸去,正中龔澄樞額頭,鮮血頓時湧出,“再敢胡言,朕剜了你的眼睛!”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侍衛統領伍彥柔闖入:“陛下!周軍水師已過虎門,正向廣州駛來!”
劉鋹踉蹌著扶住龍椅,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慌什麼!傳旨,命‘火龍船’出戰,定要將周軍燒個片甲不留!”
伍彥柔領命退下,卻在轉身時與劉鋹的目光相撞。那目光中既有癲狂,也有恐懼,讓這位身經百戰的將領心中一寒。
顯德十二年六月初九,珠江口水戰爆發。
南漢水師百餘艘“火龍船”一字排開,船頭繪著猙獰的龍頭,口中銜著銅製噴口。
伍彥柔站在旗艦“翔龍號”上,望著遠處的周軍樓船,嘴角泛起冷笑:“柴榮小兒,今日就讓你見識我南漢火攻之威!”
他抬手揮旗,頓時鼓聲如雷,“火龍船”紛紛打開艙門,露出黑黝黝的火油櫃。司爐兵點燃導火線,濃煙頓時彌漫海麵。
“放!”伍彥柔一聲令下,數百道火舌從龍頭噴口竄出,直奔周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