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八年六月的江州城被濕熱的暑氣籠罩,郗自信站在刺史府衙的箭樓上,望著城外稻田裡堅挺的禾苗在風中起伏。
兩個月前抵達江州時,他從行囊中取出的曲轅犁圖紙小樣此刻正躺在案頭,梨木的紋理間還留著相府工匠的刻痕,與他親手繪製的改良圖紙嚴絲合縫。
“相王,督郵報來各鄉農具損耗數。”
隨從抱著賬冊踏入堂中,汗水浸透了皂隸服的後背。
賬冊上“直轅犁損毀三百七十五具”的記載讓郗自信皺眉。
他想起最近兩個月在彭澤縣周圍所見,開荒中的老農們仍用著曹魏時期的舊犁,犁壁鏽跡斑斑,翻出的土塊也比做好的曲轅犁模具少了三寸。
“傳我令,”他指向衙門外的空場,“把相府帶來的十具曲轅犁組裝起來,還有本月督造的曲轅犁一並拿來,教農人使用。”
黃昏時分,江州城外的陂塘邊聚滿了圍觀的農人。
郗自信親自扶著曲轅犁示範,梨木犁轅在他手中靈活轉動,比起笨重的直轅犁省了至少三成牛力。
“看好了,”他揮鞭驅牛,犁鏵入土時發出“沙沙”聲響,翻出的土壟如波浪般整齊。
“此犁關鍵在犁評可調深淺,犁箭可定寬窄,比舊犁更省牛力,且翻土更勻。”
圍觀的老農翁摸著胡須搖頭:“相王莫不是哄我們?這木頭家夥能比鐵物什還要耐用?”
郗自信回道,“老人家彆再稱我為相王了,吾已罷相為江州刺史。大夥如若不信,看下去便是了。。。”
當晚,郗自信在刺史府後圃又開了塊試驗田。
月光下,他用曲轅犁翻耕的地塊與直轅犁劃出的田壟形成鮮明對比——新犁翻出的土壤疏鬆如粉,而舊犁留下的土塊堅硬如石。
隨從提著燈籠跟在身後,看見主人褲腳沾滿泥漿,不禁想起當日跟隨主人在中書省時,看到文帝捏碎甘蔗時濺在龍袍上的汁液。
“相王,聽說督郵把您的舉動密報建康了。”
隨從的聲音壓得很低,遠處陂塘的蛙鳴突然停了片刻,又密密麻麻地響起來。
“說了彆再稱我為相王了,他願報就報吧,此為我大宋國力計,陛下理當明曉。”
三日後,首批改良的曲轅犁分發到各鄉。
郗自信帶著工匠巡視,在彭澤縣見到老農翁正用新犁耕田。
“相王真神了!”老農抹著汗笑道,“這犁翻地又快又勻,牛都能多歇兩口氣。”
老農腳下的稻田裡,新試種的兩季稻禾苗比鄰田高出寸許,葉尖的露珠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郗自信蹲下身,捏起一把泥土,發現裡麵竟混著細小的陶片——那是他在相府試驗時加入的碎陶,用來改良黏性土壤。
與此同時,江州城南的長湖陂開始動工。
郗自信根據《水經注》繪製的堤壩圖紙現在攤在工地上,工匠們按圖開鑿的泄洪口呈弧形,與他在相府推演的水力縮微模型一致。
數日後,暴雨突至。
新修成的陂塘順利將洪水引入灌溉渠,避免了往年稻田被淹的慘狀。
當農人們歡呼著查看未被淹沒的禾苗時,郗自信站在堤岸上,看見水麵倒映的天空裡,有大雁正排成“人”字南飛,恰如他設計的運河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