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會典?倉庾誌》載:"凡京倉儲糧,三月一驗,不得有鼠耗蟲蛀,違者論罪。"然太府寺糧庫的北鬥紋鎖下,陳米稀如星子,弩件密似秋荼,所謂"糧儲"不過是兵器的偽裝,"折耗"原是血債的計量。謝淵踏月叩關,見油紙包藏著匠人骨血,磚縫裡滲著無名冤魂——且看這一曲《隴西行》的春閨夢,如何在糧庫幽暗中,照見二十載貪腐的累累白骨。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永熙三年五月初一,子時初刻。太府寺糧庫的青磚牆在月光下泛著冷灰,謝淵貼著牆角前行,腰間寒梅玉佩與父親遺留的青銅鑰匙相撞,發出隻有他能聽見的清響。庫門的北鬥紋鎖具轉動時,他忽然想起珊瑚筆架暗格的機關——七道星芒缺搖光,正是襄王私軍的專屬標記。
"大人,鎖芯有弩箭刻痕。"書童福生低聲提醒,手中火折子映出鎖孔內的北鬥紋凹槽,與蕭氏官窯磚模砂眼分毫不差。謝淵將鑰匙插入,鎖簧輕響的刹那,庫門無風自開,腐米氣息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糧庫內空蕩如墳,十餘個糧囤稀稀落落立在中央,掀開草席卻隻有表麵三層新米,下層全是蟲蛀的陳穀。謝淵的靴底碾過地磚,青磚縫裡滲出暗紅液體,在月光下凝成細流——那不是水漬,是血水。
油紙剖骨,火折子照亮西牆時,謝淵瞳孔驟縮:整麵牆根堆著上千個油紙包,封口處的北鬥紋火漆印還帶著潮氣。他拔刀挑開紙包,冷光閃現處,竟是越州穿雲弩的扳機部件,油紙上用密蠟寫著"磚模抵糧,弩機換銀,丙巳位磚窯三月望日轉運"。
"大人,梁柱有暗刻!"福生的指尖劃過木柱,褪色的朱砂字顯形:"元興十七年冬,匠人三百二十名,歿於磚窯。"每個名字旁都畫著北鬥紋,與《匠人花名冊》中"病故"的記錄完全吻合。謝淵摸出懷中的磚模殘件,殘件缺口與弩箭部件的承力點嚴絲合縫——原來每十斤克扣的口糧,就能換一套弩箭模具,每個模具都沾著匠人的血。
更漏聲中,血水順著磚縫彙成北鬥形狀,指向糧庫中央的地磚。謝淵用力撬開青磚,地窖口的腐臭味撲麵而來,井底碼放的不是糧食,而是成箱的弩箭,箱蓋內側用磚灰畫著蕭氏官窯的布局圖,每個磚窯位置都標著"匠人埋骨處"。
"他們說糧庫鬨鬼......"福生的聲音發顫,"其實是匠人被滅口後,血滲進了磚縫......"話未說完,暗處傳來機括輕響,謝淵猛地推開福生,三支淬毒弩箭擦著他發梢釘入梁柱,箭頭泛著幽藍——那是越州秘製的"見血封喉"毒。
片尾
醜時初刻,謝淵背抵糧庫梁柱,聽著機括複位的聲響。火折子光影裡,弩箭尾端的北鬥紋與磚縫血痕重疊,竟組成襄王封地的輪廓。他忽然想起民工王大柱的話:"冬夜裡常聽見磚窯有人哭,第二天就少了幾個兄弟......"此刻井底的弩箭,每一支都刻著匠人編號,與《匠人滅口名單》一一對應。
"大人,密信裡的"磚模抵糧","福生指著油紙包,"是用我們的口糧換磚窯私鑄的弩模,再用弩模換越州的銀錢......"他展開《玄夜衛布防圖》,糧庫的位置恰在蕭氏官窯與越州港的水路上,"他們用民工的血肉,鋪成了通敵的密道。"
庫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謝淵將弩箭部件、密信、暗刻拓片收入袖中,指尖撫過梁柱上的匠人名字——那些被抹去的姓名,此刻正以弩箭部件的形式,成為指證貪腐的鐵證。他忽然想起父親在天牢刻的《糧庫銘》:"糧庫之陰,白骨成林;弩箭之利,民脂所凝。"
太府寺後堂,王崇年盯著探子送來的糧庫拓片,手指在"丙巳位磚窯"上掐出血痕。他記得元興帝親賜的糧庫密道圖,卻沒想到,當年的防偽暗刻,如今竟成了謝淵手中的殺人利器。案頭未銷毀的《兵器轉運單》上,"糧庫鬨鬼"的批注被紅筆圈了又圈,可墨跡未乾,玄夜衛的馬蹄聲已逼近後巷。
寅時初刻,謝淵站在糧庫門口,望著東方漸白的天際。庫內滲出的血水在青磚上畫著北鬥,恰似匠人用生命寫下的控訴。他知道,這一夜探庫不是終點,而是將貪腐集團釘在曆史柱上的第一枚鐵釘——那些被充作糧庫的兵器窩點,那些被埋進磚窯的匠人白骨,終將在《隴西行》的哀婉曲調中,讓真相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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