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律?刑律》載:"諸為人從犯,雖未造意,若知情故縱者,減首犯一等論罪。"然張三麻子之死,非為從犯伏法,實乃貪腐鏈條上的滅口之棋。謝淵觀其七竅溢血,辨龍涎香之毒,驗靛青之染,方知太府寺的滅口密令,原是用民工血淚寫就的催命符——且看這一曲《詠田家》的光明願,如何在刑房幽暗中,照見私軍滅口的最後一道陰影。
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
永熙三年五月初二,卯時初刻。司憲院刑房的銅燈在穿堂風中明滅,謝淵盯著鐵鏈上的張三麻子,此人昨夜還在膳食棚裡作威作福,此刻卻像灘爛泥般蜷縮在草席上,指甲深深摳進磚縫。
"謝大人饒命......"張三麻子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睛卻死死盯著謝淵手中的弩箭部件,"王崇年說,每石糧換三錢銀,七錢買弩機......"他突然劇烈抽搐,嘴角湧出黑血,七竅迅速滲出血跡,瞳孔裡映著刑房梁柱上的北鬥紋——那是昨夜糧庫弩箭的同款刻痕。
謝淵的指尖在他掌心碾過,一顆米粒大小的蠟丸滾落:"滅口。"二字用密蠟寫成,落款處的北鬥紋火漆印缺了搖光星,與襄王封地錢莊的彙單如出一轍。他忽然想起膳食棚梁柱的靛青染料,掰開張三麻子的指甲,靛青碎屑混著血垢——正是越州商隊用來浸泡錦緞的劇毒顏料。
"大人,這是《工部廠庫誌》。"書童福生的聲音在刑房回蕩,遞過的典籍封麵還帶著庫房的黴味,"凡襄王私軍頭目,皆賜銀魚牌,牌背北鬥紋缺搖光星,對應"搖光營"編製。"謝淵翻開泛黃的頁腳,元興帝親批的"蕭氏官窯磚務,著襄王屬官總領"朱筆字赫然在目。
更漏聲中,謝淵將火漆印拓片與銀魚牌並置,發現缺角處的弧度竟與蕭氏官窯磚模暗紋吻合。張三麻子的屍體還保持著抽搐的姿勢,右手拇指與食指呈捏取狀——那是長期克扣糧銀的習慣性動作。
"大人,"福生指著屍體腰間的革囊,"裡麵有半片竹簡,刻著"丙巳位磚窯弩模已備"。"謝淵接過竹簡,發現背麵用磚灰畫著蕭氏官窯的地道圖,出口處標著"襄王彆苑"。他忽然想起周勉老臣的話:"搖光營的私軍,都藏在磚窯改建的暗堡裡。"
片尾
辰時初刻,謝淵站在刑房窗畔,看著玄夜衛抬走張三麻子的屍體。此人靴底的蕭氏官窯磚灰,與糧庫地窖的磚土成分完全一致,腳踝處的北鬥紋刺青剛結痂——那是私軍入夥的標記。
"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謝淵摸著腰間的寒梅玉佩,想起父親在天牢收到的匿名信,信末也是這樣的火漆印,"太府寺的滅口,從來都是用民工的口糧換殺手的毒藥。"
福生遞來驗毒報告,龍涎香中混著越州鶴頂紅:"這是藩王宴客的劇毒,尋常人接觸不得。"謝淵望著報告上的"襄王彆苑專用"批注,忽然冷笑——他們以為用藩王的毒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卻不知每一道毒痕,都是釘向自己的棺材釘。
巳時初刻,太府寺後堂,王崇年將密蠟丸投入火盆,看著"滅口"二字在火焰中卷曲。他的手指在《搖光營花名冊》上劃過,張三麻子的名字旁,"丙巳位磚窯"的標記被紅筆圈了又圈。案頭的銀魚牌泛著冷光,牌背的北鬥紋缺角處,還沾著張三麻子的血。
"大人,玄夜衛在糧庫地窖發現弩箭。"心腹的通報聲驚破死寂。王崇年盯著牆上的輿圖,蕭氏官窯到越州港的水路被紅線標出,與張三麻子竹簡上的地道圖完全重合。他忽然想起元興帝親賜銀魚牌時的場景,那時的北鬥紋象征榮耀,如今卻成了索命的符號。
午時初刻,謝淵在值房內將銀魚牌、毒丸、竹簡擺成三角,恰好覆蓋輿圖上的襄王封地。他忽然想起父親在血書中的警示:"當工頭開始吞毒,便是貪腐集團崩潰的前兆。"提筆在卷宗寫下:"毒丸封口,銀魚索命,然匠人骨血、民工血淚,終將化光明燭,照破這二十年的貪腐長夜。"
窗外,司憲院的獬豸雕塑在陽光下投下陰影,恰如張三麻子臨終前指向北方的手指——那裡,是蕭氏官窯的方向,也是無數匠人白骨的埋身之處。謝淵知道,工頭的伏法隻是開始,真正的較量,還在那座燃燒了二十年的磚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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