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會典?輿服誌》載:"文武官補服紋樣,公、侯、駙馬、伯用麒麟、白澤;文官一品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四品雲雁,各依《三才圖會》定式,違禁者杖責八十。若私繡斷刀、礦鎬等兵器圖案,或於補服夾層暗藏匠人斷指編號者,無論品秩,俱以謀逆論處,家屬沒入官奴,田產充作軍餉。"永熙三年八月十五,奉天殿簷角銅鈴隨秋風輕振,謝淵的獬豸冠纓拂過胸前青金石紐扣,目光如炬掃過班列——戶部尚書王承恩的雲雁補服右襟,第三顆玉扣下方的雲紋繡線間,泛著與應天府官服庫藏品不同的暗沉,像是被某種礦質顏料經年浸染,與他三日前在魏王府私窯遺址撿到的、黏著匠人骨殖碎屑的陶片,有著詭譎的色澤呼應。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彆時容易見時難
永熙三年八月十五,辰時三刻。奉天殿內沉香繚繞,七十二根金絲楠木柱映著初升朝陽,將官員補服上的禽鳥獸紋染成鎏金之色。謝淵按劍而立,獬豸補服的青緞下擺垂落如瀑,袖中鐵尺的冷光映著殿中"匠人張七造"的金磚地麵——七年前父親血諫時留下的靴印,此刻正與他的腳步重合。
"戶部尚書王承恩,"謝淵的聲音驚起殿角棲鳥,"請上前驗看補服。"
王承恩手中玉笏"當啷"落地,雲雁補服劇烈顫動:"禦史大人何出此言?"他後退半步,腰間玉帶撞在殿柱上,補服後襟的雲紋褶皺裡,那抹不自然的暗沉愈發明顯——這種介於磚紅與靛青之間的色澤,恰是《礦徒名冊》裡記載的、魏王府私窯為掩蓋匠人血漬而特製的混色染料。
謝淵冷笑,鐵尺"嗆啷"出鞘三寸:"何須裝聾作啞!"左手猛然扯住對方衣襟,右手鐵尺挑開裡襯——藏在雲雁羽翼紋路中的細小劃痕豁然顯現,看似普通的補子夾層,竟用礦粉混著人發織就經緯,每一道接縫處都暗藏針尖大小的"丙巳"刻痕,與第七集匠人骨殖上的斷指編號形成肉眼難辨的呼應。
殿中喧嘩聲此起彼伏。玄夜司千戶捧出《補服查驗黃冊》,冊頁間夾著應天府染坊的稅單:"自永熙元年起,王大人的補服染料來源異於常製,"他的手指停在"非官用物料"批注處,"其色值與青龍山礦洞滲水長期浸泡的陶土光譜一致。"
"禦史台竟敢當廷辱官!"吏科給事中張淳突然暴起,袖中寒芒閃過。謝淵早有防備,鐵尺橫揮間火星四濺,張淳袖口露出的礦紋刺繡——那是用匠人斷指血混合礦粉繡成的圖案,正與第三集河套回函的密語顯影劑成分相同。
同一時刻,六部班列中竟有七員大臣同時按劍,補服暗紋在動作間拚合成魏王府私軍圖騰:斷刀斜貫礦鎬,刀脊處嵌著極小的"丙巳"編號。謝淵的餘光掃過他們的手腕,七枚孔雀藍袖扣泛著冷光——這正是魏王府官窯特有的"烈"字紋釉色,與第八集行轅刺客的袖扣如出一爐。
"拿下!"謝淵的斷笏重重砸在青銅律案上,驚落案頭《皇明祖訓》扉頁。玄夜司校尉應聲湧入,甲胄撞擊聲中,為首千戶高舉《逆黨名冊》,黃綾封麵的獬豸紋缺角在陽光下格外刺眼:"首犯,蕭桓殿下貼身內侍李順!"他展開名冊,墨香混著礦粉味撲麵而來,"掌控青龍山私礦三成份額,私鑄神臂弩五千三百具,匠人斷指三十七例!"
王承恩癱倒在地,補服裡襯的徽記蹭在金磚上,磚窯紅土恰好覆蓋"匠人張七造"的款識。謝淵翻開名冊,見每頁都蓋著宗人府與戶部的雙重官印,私礦份額、兵器數目、甚至匠人妻女的賣身契編號都詳儘記載——這些用小楷寫就的字跡,分明是匠人用殘指蘸血所書。
片尾:
申時初刻,謝淵獨坐朝房,案頭攤開的《逆黨服飾詳圖》上,三十七名官員的補服暗紋被逐一摹畫。他的手指劃過王承恩的雲雁補子,發現裡襯針腳間夾著細小的人發——那是從私礦匠人陳七妻女頭上剪下的、用於固定繡線的發絲。
"大人,"千戶呈上染著香灰的密信,"王承恩與蕭桓王府的往來文書,竟用匠人指甲磨粉調墨。"謝淵湊近細嗅,墨香中混著淡淡鐵鏽味,與第七集匠人骨殖上的焦痕氣息相同。信末的火漆印缺了獬豸獨角,正是蕭桓王府的獨有標記。
酉時初刻,奉天殿的暮鼓敲碎殘陽,遠處宗人府方向傳來鎖鐐聲響,他知道,今日朝堂上的徽記揭露,不過是掀開了逆黨巢穴的一角。那些繡在補服裡的紋飾,那些刻在名冊上的丙巳編號,終將成為天網的經緯。
暮風卷起殿外的獬豸旗,旗麵的神獸紋與謝淵補服上的刺繡遙相呼應。他望向魏王府方向的沉沉暮色,忽然想起《礦徒名冊》裡陳六的絕筆:"斷指可忍,辱國難容。"此刻鐵尺在手,斷笏在側,他終於明白,這場為匠人血債而戰的朝堂之爭,從來都不是個人榮辱之戰——而是大吳律法與宗藩貪腐的正麵對決,是千萬匠人骨血與權欲野心的生死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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